這一年四月末的暖春時節,芸薑百姓在承受了多年暴政後,終於迎來了解脫。
大德二十四年,承帝甍,後宮深得聖寵的佳麗妃嬪因他留下的最後一句口諭被埋進皇陵,就連昔日一舞傾城的蝶妃亦是如此。有人感歎蝶妃二十三華年止於地陵,也有人指責國喪之期,三皇子竟連一麵都未露過,但更多的人感概其他。可短短幾個月之間發生了太多事,尋常人除了裝模作樣悄悄感慨,至今也沒理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燁城一間小茶肆裏有個不怕死談論政事的閑人把近來發生的事都理了一遍,企圖以此預測今後芸薑國運。
那閑人長髯布衫,捋胡子的模樣頗具風範。他呷了口茶,一一梳理起這幾個月的大事來。
兩年來皇上病疾纏身,廣尋名醫都沒治好。這個人所眾知,就連地遠偏北的羯嶺都知曉,特為此還進貢過千年雪參。
四個月前,大將軍趙聞奉命尋邊疆,不知為何久召不回,直到兩個月前先皇病危,他才回朝。
可趙聞一回燁城就與丞相李秉起爭端,說李丞相派人行刺他。
朝堂上,大將軍與丞相相爭,那時先皇病重,躺在龍榻上誰也不幫,就是幫怕也有心無力。豈料爭執中李丞相急火攻心,當場眼歪口斜,中風了。
李家長子李弘譽乃禁軍首領,當即接了丞相回府好生醫治,可他還是不久離世。
李丞相死後幾日,謙王司邑青密奏,大將軍的身份昭然天下。原來趙聞不叫趙聞,原叫楚朝文,是當年和越殷勾結的罪臣楚允之子,而他有個叫南杏的表妹則是當年孜暉國的錦瑟公主。
謙王還上呈不少楚朝文通敵的證據,先皇大怒,可楚朝文太狡猾,絕殺令剛下,他和錦瑟公主已經出了燁城,接著逃到了越殷。
眼見罪大滔天欺君罔上的罪臣有越殷庇護,先皇一氣之下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留下一紙遺詔,傳位現年十一的五皇子宇文謹茂,就是當今皇上,還命謙王司邑青從旁輔政。
皇上雖尚且年幼,可幼也有幼的好處。畢竟先皇暴以戾無道聞名三國,早年打孜暉,久攻不下,後來終於攻進孜暉國都靳安時為了泄憤,下令屠城三日。此令一下,那時就連遠在芸薑的百姓都吃了一驚。而現在皇上還小,心性還未成熟,又有德賢兼備的謙王爺輔佐,今後定能做個明君。
那閑人把事情一直梳理到這個地步,才在一堆變節中發現,三皇子宇文謹冉不見了,隻知他很早就去了東孜遊樂,連先皇入殮時都沒露麵。於是閑人的結論是,這般不尊不孝的人,不配做芸薑國君。
最後,閑人得出結論,昔日暴君不再,佞臣和敵國奸細也沒有了,芸薑定能在小皇帝和德賢兼備的攝政王治理下更加昌盛,如今羯嶺國君已自封為王,向芸薑稱臣,那麼今後越殷定也不再話下。
他說得慷慨激昂,仿佛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
眾人礙於國喪期間不敢過多言語比較先皇和當今皇上這樣敏感的話題,心裏卻是讚同的,或者說是這麼希望的。其實百姓的想法單純而簡單,他們隻求自己的小日子安穩,誰做皇帝並不重要,收服哪個國家也不是他們所想。
所以他們不會想到,這麼一番有條有理的高談論闊是早有預謀的,而閑人也非閑人,看他長髯布衫模樣,其實是月滿樓樓主杜月麟喬裝而成。
有時候自編自演,是對單純百姓的一種引導。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時正陪著幾天前登基的小皇帝在禦花園中玩兒彈弓。
內侍呈上一盤金丹珠,顆顆比豌豆略大,由於內侍不停顫抖的雙手而相撞,發出華貴冰冷的金屬聲音。
宇文謹茂左手拿著蟒皮彈弓,右手拿了顆金珠,準備就緒後,對準遠處綁在木樁上瑟瑟發抖的人。金珠脫手,直入眼窩,鮮血四濺,那人的哭喊戛然而止。地上跪了一地宮人,無人不膽顫心驚。
“真好玩兒。”宇文謹茂興致勃勃又拿了顆珠子,轉頭卻見那人已經死了,一張小臉氣得通紅。司邑青笑著勸道:“皇上也該累了,歇歇吧。”
他乖巧的點點頭,這時有太監通報:“皇上,謝大人求見。”
“他又要來說些煩人的大道理。”宇文謹茂孩子氣地哼聲:“不見!”
太監應聲退下,司邑青看了眼遠處直直綁在木樁上的人,“天牢最後一個犯人都解決了,皇上真是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