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從來都覺得,天帝仁德,是她此生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無知的謬讚,沒有騙到天帝的一點憐憫。
她曾經有疼她愛她的娘親,後來撇下她撒手人寰。
她渴望有父親的關心愛護,可她站在父親麵前,承受他的冷落,隻能叫他老爺。
終於有了哥哥的疼愛,隻有哥哥才能逼著她誦讀詩書禮卷,可她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隻得到他屍骨無存的消息。
錦瑟一生承受太多,最後終於放下了,釋然了,於是,也不要她了。
從小到大,她從未感到那樣孤單過,即使她一直都在失去,可總有人陪在她身邊。
可她對老天還存著丁點感激,她還有殷爵炎。
如今,她隻剩殷爵炎了。
他的關心細致入微,知道她心情苦悶時喜歡梳頭,他說:“以後,我幫你梳頭。”
夜裏起風,忽然加在身上的狐裘披風。
她說,怎麼辦,我還是冷。
溫暖的氣息抵禦一切嚴寒侵襲,他擁著她說:“這樣呢?”
午夜驚夢,她躲在他懷中瑟瑟發抖,他說:“別怕,我在,我不會離開你。”
《女經》一頁一頁翻過,她看得頭暈,可為了修身養性襯得起他給的身份,她把《女經》拋開一邊,拿過一卷《儀?禮》繼續看。
他一臉正經,拂開擋在她麵前的書說,“我好久沒去練箭場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被挾持,呼吸不能,覺得好難受。可他一句話就讓她心中平靜,在那樣危急的時刻仍是高興的。
他說:“放開我的妻子。”
莫憂想愛他,想做他的妻子,想和他好好過一輩子。她沒有一點抗拒,縱容自己漸漸愛上了他。
她隻有殷爵炎,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了。
行凶之人憑著最後一口氣,說話斷斷續續,“羯嶺損兵折將,最後……還是敗了,而你……殷爵炎……你也活不了!”
莫憂奪過殷爵修手中染血長劍,寒光一閃,劍鋒沒入咽喉,他死了,不能說話了。這輩子她第一次親手殺人,鮮血飛濺,染上裙角,她沒有害怕,更沒有悔疚,甚至感到痛快。
耳邊終於不再呱噪,她覺得,他該死!
阿良震驚,殷爵修扶著幾近昏迷的殷爵炎,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莫憂把劍扔開,金屬落地的聲音清脆響亮,卻蓋不過她帶著哭腔的尖叫,“禦醫呢?!禦醫怎麼還沒來?!”
血流一地,她覺得那是要吞噬自己的血池。
禦醫終於來了,莫憂幾乎是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拽到殷爵炎身邊。他看了看傷勢,“所幸皇上傷勢不重,隻要把血止住就好了。”
莫憂怒喝:“那你倒是止血啊!”
她知道他是宮中資曆最深的老醫者,可為什麼他顫顫巍巍地處理傷口,止血,額頭的汗越來越多。
最後,禦醫撲通一聲跪下,咚咚磕頭,“微臣沒用,止不住這血啊!”
“止不住?!那你也不用活了!”殷爵修怒吼道。
他們甚至不敢把殷爵炎移至別處,因為隻要稍一動他,就血流更急。
地上的一灘血跡蔓延開來,浸染殷爵炎的袍子,也濡濕了莫憂的鞋底。
莫憂一腳把兩鬢斑白的老者踹倒,禦醫伏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皇上的傷實在蹊蹺,明明傷勢不重,卻就是血流不止。老臣無能,老臣無能啊!”
莫憂看一眼地上的屍體,指縫間鮮血和汙泥混在一起,“毒,對!他指甲上是不是有毒?!”雖然明知羯嶺人善用毒,那人早在進大殿前就全身驗毒。
禦醫爬到屍體旁察看了會兒,搖頭道:“指尖無毒,皇上也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