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說的是真心話,“我叫你來,其實是想補償你的。”
若不是出於一個公主的良好教養,莫憂肯定,她會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呸”一聲,沒準兒還有唾沫。
而安平怒瞪著她,雙手被死死反束在身後,除了凶手兩個字,甚至連一句用來泄憤的罵人的話都沒有。
比如惡毒,蛇蠍心腸,不得好死,一句都沒有。
不過她自認為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倒也用不上這些。
不就是射落兩隻白雕罷了,而且準確來說,她隻射了一隻才對。
羯嶺進貢什麼不好,偏偏送了兩隻白雕來燁城。兩隻雕本來是不關莫憂什麼事,更何況還是那麼乖巧地隻圍著宮牆打轉從不飛出宮的品種珍稀的白雕。可她實在是看不慣那兩隻白色的大鳥自以為很威風地欺淩弱小,滿天空地追逐她閑暇時飼喂過的那些小麻雀。
昨日此時禦花園,她說去看望了醜奴,而司邑青正跟她說起頭頂兩隻大鳥的名字,風雷,電雨,戰場上絕對是絕佳的偵勘好手。
她命人拿一張弓來時眾人的眼色是惶恐的,司邑青揮手,算是默許。
“想學射箭?我教你。”
這是光明正大地看不起她,莫憂當然不會同意讓他手把手教,而且在她眼裏,司邑青是很少碰這些武夫的東西的,她都懷疑他到底會不會。
她熟練地搭箭拉弦,弓很輕,是特意備著供她消遣所用。
莫憂凝神,舉臂抬弓,空中兩隻白雕追著一群麻雀戲耍,地上她的箭頭追著其中一隻白雕。她一點也不擔心射不中出醜,況且就算出醜也沒人敢取笑她。
她從小到大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學什麼都很快,所以還是有那麼些自信的。
耳旁有一絲溫熱的氣息吹動,莫憂沒有理會,她知道司邑青想讓她分心,就像以前教她的那人玩的小把戲。
正如她自信的預料一樣,利箭從胸腹貫穿那隻有幸被她看重的白雕。淒厲的長嘯刺痛耳朵,它在空中掙紮著揮動了幾下翅膀,最後墜在遠處禦花園的一處假山腳下。
所有宮女宮奴都雀躍歡呼,卯足了勁連連誇讚莫憂箭法精湛。
莫憂並不著急趕去看自己的戰利品,她回過頭,對身後滿眼寵溺笑看著她的司邑青說,“要不是你在我耳邊嗬氣讓我分心,我指不定還能一箭雙雕呢。”說著用食指撥了撥弦,好不得意。
那一刻,司邑青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我一直站在這裏,沒有靠近你。”
“哦。”莫憂愣了一瞬,抬步就要朝假山腳下的戰利品奔去。
司邑青拉住她,力道稍大地拽回,語氣還算溫柔,“誰教你的?”
“我說自學的你肯定不會信,哥哥又隻會讓我看書習字。”莫憂嘴一咧,無比誠懇地坦白道,“當然是我的丈……”
“我知道了。”司邑青生硬地打斷她的話,手上力道更重,絲毫沒有鬆開她的意思。
淒厲尖銳的長嘯響徹頭頂一片天,一聲又一聲,莫憂本能地捂住耳朵,那聲音尖銳得讓她有些頭痛。司邑青猛地將她護進懷裏一閃,躲開了幸存的那隻幾乎和人一般大小的白雕從天而降的鋒利爪刃。
白雕在他們頭頂盤旋了一圈,這時已經有數十人圍上來將他們護住。莫憂很來氣,從一旁宮奴手中的箭囊裏抽了一支箭又搭上弓。
正要拉開弓,又是一聲刺耳的長鳴,就如刀鋒刮過骨頭般的淒慘,莫憂立刻丟了弓箭死死捂住耳朵,渾身瑟瑟發抖。司邑青緊緊抱著她,戒備地盯著頭頂隨時俯衝而下的威脅。
白雕又盤旋了一圈,然後朝遠處的假山飛去,圍著假山轉了起來。莫憂從頭痛中回神,一抬頭就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它飛到極高的地方,翅膀張開不再扇動,在空中滑翔著由上至下斜斜地朝嶙峋的假石直衝過去。“嘭”的一聲過後,落在假山腳下另一隻白雕身旁。
此情此景讓嘈雜的人群安靜了,莫憂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是被這兩隻大鳥感動了,還是悄悄在心底譴責她的不是,或許根本兩者都有。她在司邑青懷中伸了伸脖子,瞥見遠處兩隻羽毛雪白的大鳥躺在一灘血跡中立刻收回視線,冷冷哼道:“死得好。”
“莫憂?”司邑青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你看,它們一個死了,另一個陪著不是正好嘛,不然剩下那隻肯定也會成為我的箭下亡魂啊。這樣死了多好,還能討個美妙的說法,殉,情。”她解釋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毫不掩飾心中的高興,“竟然送這麼凶猛的貢品來燁城,羯嶺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