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像貼著耳朵有一大塊綢子在那兒抖著。那綢子涼涼的,觸在肌膚上,讓人隻覺得舒爽。

李淺墨與索尖兒一起藏身在月華池旁邊的一棵大槐樹上。那槐樹花期將要過了,四周都籠罩著一派香氣。因為花快敗了,所以這花香來得格外濃鬱。夜色裏隻見那些槐花一串串兒的,嘟嚕著、飽滿著,像一張張鼓著的小嘴。

李淺墨一向喜歡槐花,因為小時,他一個人被圈禁在長安城的裏弄裏,四周望去,到處都是灰敗的牆,方方正正的長安讓他有一種被囚禁似的孤獨。但等到槐花開時,便陡然熱鬧起來,那些鼓著的小嘴兒,仿佛無數私密的話正等著對你訴說。

——李淺墨與索尖兒來這兒是在等待著黃衫兒的出現。

這等爬樹偷窺的事情,很久以來,李淺墨已沒有這麼興致勃勃地做過了。這時童心一起,隻擔心風吹過來,這一串串鈴鐺樣的花怕不會被風吹得作響?那時,可就要給人發現了!

李淺墨記得那黃衫兒名叫棠棣,自己最近還曾與他比鬥過一場。適才,他憑著記憶還在跟索尖兒模擬著當日黃衫兒出手的招式。有那麼一會兒,卻見索尖兒一聲不出,李淺墨不由停下手來,訝聲道:“你在想什麼?”

索尖兒的神色居然難得地安靜。卻見他遲疑了下,方才答道:“我在想,現在我們要去捉弄那黃衫兒,不知怎麼,這實在讓我覺得快活。”

李淺墨也快活地一笑,卻覺得索尖兒的話像沒說完。他童年時沒有玩伴,直至遇到索尖兒,才把心底久埋的頑皮之念勾起。沒想本該遠比他淘氣的索尖兒,此刻卻不知怎麼會變得這麼安靜。

卻聽索尖兒歎了一口氣。

李淺墨還很少聽到他歎氣,不由微微有些訝然。他凝目望向索尖兒,覺得索尖兒今晚跟平時大是不同,到底怎麼不同一時也說不上。

李淺墨不由也靜默下來。他本不是多嘴的人,也不願去問——說與不說,且都由索尖兒的興致決定吧。作為朋友,他不願多口,隻預先擺出了傾聽的姿態。

卻見索尖兒背靠著老槐樹上一根粗大的枝杈,用嘴嚼著剛折下來的一片槐樹葉,又似專心、又似心不在焉的,好半晌,才半笑不笑地道:“你記得吧,下午,枇杷還在跟我說起毛金秤。其實,今天上午,我就才與他見過麵的。”

李淺墨不由“噢”了一聲,等他說下去。

可索尖兒半天無話。

李淺墨隻有問道:“他來做什麼,又都說了些什麼?”

索尖兒遲疑了一晌方道:“也沒什麼,隻不過,他像是無意間提起了鐵灞姑。你知道他那等老謀深算的人,在他,我是不信有什麼話是無意間提及的。所以,我總覺得,那晚異色門裏發生的事,想來他也都知道了。”

李淺墨不由被惹動了興致,問道:“那他現在怎麼看,可是……出言反對了?”

索尖兒搖搖頭:“他倒沒說什麼反對——其實,他就算反對,又值得了什麼?你知道我的性子,從不在乎別人讚成或反對的,別人越是反對,我反而越是會拿定主意的。問題是,我最怕別人不反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