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爺走,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怎樣?”一張桌子上的年輕軍官顯然喝高了,醉醺醺地上來捏唱曲的姑娘的下巴。
小姑娘隻有十五六歲,明眸皓齒,肌膚如雪,掙也掙不開,俏臉漲得通紅,連聲喊:“娘!娘!”
彈月琴的婦人上來賠笑:“官爺說笑了,我們隻賣藝,不賣身的……軍爺坐著,我們姑娘再唱首小曲給爺聽……”卻被一把撥開了。
那軍官攔腰將小姑娘抱了起來,扔在肩上,哈哈笑著,東倒西歪地往樓下走去。小姑娘驚得忘了哭,拚命掙紮,婦人連滾帶爬地撲上來,抱住軍官的腿哭喊:“軍爺,我隻有這一個女兒,相依為命,賣唱討生活,你搶了她去,可叫我怎麼活!”軍官被纏得惱怒,一個窩心腳下去,婦人被踹飛出去,翻滾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一名中年豪客看不過眼,按刀而起,卻被夥伴攔住,壓低聲音道:“你睜眼看看,他佩的是嚴嵩門下檢騎尉的腰牌,惹得起嗎?”中年豪客怔了半晌,咬牙坐回去,悶頭喝了一大口酒。旁邊的人連忙將酒滿上,勸道:“喝酒喝酒。”滿樓的人眼睜睜看著那軍官擄了少女去,再無一人敢吭聲。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巨響,眾人伸長了脖子張望,卻見那名軍官滾倒在樓下,少女跌坐一旁,一名容貌秀雅、醉意醺然的少年正一麵作揖,一麵賠笑:“失禮了,失禮了,實在是軍爺威風凜凜,我被將軍威儀震懾,忘了讓路,才連累軍爺踩了我的腳,不小心摔下樓來,得罪、得罪。”說著,上前去扶軍官,自己卻也是醉得腳軟身搖,扶了半天沒扶起來,反而撲在軍官身上,抱著那軍官摔了個狗啃泥。樓上眾人忍不住笑起來。
軍官氣得大聲叫罵,好不容易爬起來,刷地抽出腰間佩刀瞪視著少年,眼中凶光畢露。眾人都為那少年捏了把冷汗。少年想是醉得厲害了,非但不怕,反而笑嘻嘻道:“軍爺莫惱,怒氣傷身損肝,實在無益,小人彈一支曲子給您賠罪,您消消氣,可好?”
眾人這時才看見他手裏的月琴,正是那賣唱母女的琴,剛才從樓上摔了下去,想必是恰被他接在了手裏。
少年說罷,也不等那軍官回答,往地上一坐,五指輪撥,隻聽一聲蒼涼剛勁的琴音錚然響起,如平地生雷,震得眾人心頭驟然一緊。月琴音質清越,常用來彈奏溫柔昵聲,今日卻一洗俗媚,琴音拗折處,險若危崖,激揚處,如天風浩蕩,到後來,少年十指如風,琴音如驚風驟雨一般,攝魂奪魄……不知過了多久,雨收風定,琴音緬邈,末了一縷極清淡的低吟,嫋嫋地散了,空留給聽琴的人滿懷惆悵。
“好!”半晌,樓上才響起喝采聲。
少年眼角笑意堆積,把琴遞還給少女,望著軍官笑道:“軍爺,我這一曲如何?您的氣可消了吧。”他秀逸醉顏上泛著微微的酡紅,長身玉立,風致婉轉,竟有種說不出的纏綿媚麗。
軍官目光呆滯,點了點頭。少年點頭笑道:“軍爺的氣消了就好,消了就好。”軍官一語不發,瞪著少年呆了半晌,突然轉身,噔噔噔地奔了出去,門外一聲馬嘶,蹄音響起,狂風般卷了出去。少年愣了下,啞然失笑:“好性急的軍爺……連銀子都忘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