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瀾搖頭:“曾銑身邊的四名貼身侍衛,號稱‘鐵騎四衛’,你可知道?”“趙、梁、丁、張四衛,被稱為劍膽、槍心、鞭神、刀絕,威震塞北,名揚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惜,曾銑敗亡,他們也被斬草除根,全家死光光,怎麼,有漏網之魚成了氣候,委托了‘暗流’?”
上官瀾點頭道:“趙蘭樺有一個女兒活了下來。”
“哦——”酒送到唇邊,又被擱下,沈七忽道,“我知道她。”
“你知道?”上官瀾有些驚訝。
“我在三姐那裏見過她。”沈七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五年前,我執行任務受傷,躲在三姐房中,隔著簾子見的,後來問三姐才知道那是趙蘭樺的女兒。”時隔五年,他猶記著驚鴻一瞥、看見那一襲藕色紗裙包裹的麗人時是何等的驚豔。那雙眼,涼若初雪,淡如秋煙,見過一次便終身難忘。那容貌神韻是一生僅見一回的冰雪之姿,是人世間難以言喻的美好,卻也那般無奈地淪落在了風塵裏。等他傷好後尋覓,那姑娘已失了消息,聽說是被人贖走了,沒想到竟是曾銑一案的趙氏遺孤,更沒想到,這麼多年之後,他們之間竟會再次有交集。
上官瀾打量著沈七思索許久,捏著杯子慢慢道:“她要見你一麵。這不合規矩。”“見我?”沈七有些驚愕,抬頭盯著上官瀾看了半晌,忽然微笑起來,“如此佳人,見十麵也不嫌多。”
“你要見?嗬……我來安排。你一切小心。”上官瀾苦笑著起身。
“不喝一杯再走嗎?”
“你留著自己慢慢喝吧。到了杭州,一切自有三娘為你安排……你三姐一直惦記著你呢。”上官瀾把鬥笠壓低,消失在屏風後。
夜幕降臨時,對於勾欄歌坊恰是一天的開始,燈一盞盞亮了起來,夜也一點點熱鬧了起來,嫵媚與妖嬈都在夜色中活了過來,玉體生香,巧笑豔兮,織成一場紙醉金迷的大夢。天香閣也不例外,迷離的燈光下處處響起琴聲、唱曲聲、姑娘和客人的笑鬧聲。
天香閣後麵的大院子裏套著一個小院,便是天香閣紅牌姑娘紫雲和她的教習師父沈七的住處。紫雲正坐在院門前的長木椅上,聽著遠遠的喧鬧聲。那些笑鬧聲和唱曲聲伴著迷離燈光從天香閣上遠遠傳下來,在這座簡陋的小院子聽,卻有種恍若隔世的蒼涼寂寞。
門前這株杏樹不知道何年何月便有了,足有一人合抱粗,枝繁葉茂,粉紅的花朵稀稀拉拉綴了滿樹,在黃昏中像一支支慘豔的小火把。雨亦不知從何時開始飄的。黃昏時還是落日熔金的晴好天氣,不知何時變的天,開始隻覺得颼颼涼意,以為是夜氣,直到鬢發微濕,臉上皮膚被水汽悶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才覺察原來是落了雨。
江南的雨這麼這麼細,細得不易知曉,就仿佛女子的心意,那些婉轉曲折幽微之處,是男子永不能讀懂的。
紫雲歎了口氣,再抬頭時,眼睛卻亮了,伸手輕輕一扶:“怎麼又喝這麼多?”沈七滿身酒氣,側臉望著她,微微一笑,任她扶著往裏走,走到門邊時卻將身子一沉,就在門檻上坐下:“紫雲小姐,借寶琴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