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他心中已是一軟。隨之出手,手下就有了綿綿泊泊之意。心中更憶起了幾句詩: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

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如詩中所說,這世上,有些印記,是終不可泯沒的。

因為念及此詩,他手下一時劍意如水,可綿泊之間,卻不改削挺之意。黃衫客手仗利刃,攻勢一時極為淩厲。張師政與瞿長史一見之下,已然大驚。他們已料到這個叫棠棣的出手定是極難對付,可萬沒料到他出手竟然如此悍厲。可那刀意之中的大野遺風卻也讓人精神一振。

李淺墨身隨劍走,哪怕當此決鬥,心中卻一派平靜。他不舍得輕易將師父傳與自己的“吟者劍”與黃衫客的利刃輕易一碰,怕略有傷損就彌足痛惜。照理,他縛手縛腳之下,該當落盡下風。可他劍意隨心,對付如此利器,如此如水的心境卻正合了其中要旨。

一時隻見,場中刀風霍霍,寒光凜凜,可讓人驚奇的是,鬥了好有百數十招,竟未聽得一聲兵器鳴響。

那黃衫客也是心驚。他眼見李淺墨一意擾局,惹得主人憐才之心陡起,隻怕壞了主人大事。所以才不惜仰仗利刃,隻圖數招就解決掉這一戰。哪承想,鬥了這麼些回合,自己的利刃竟未能與對方略有碰觸。他平生所經戰陣頗多,眼下這局勢,簡直令他匪夷所思。

卻見李淺墨的出手,幾乎全用“刺”字決,簡直稍點即走,卻已打斷了黃衫客的刀意節奏。他方待加緊攻勢時,忽聽得上首那老者咳了一聲:“棠棣,好了,你下來吧。”

黃衫客一時不由手下猶疑。他本不甘心,不知好端端地為什麼主人突然叫自己不比了?

見他猶未住手,虯髯客不由略重地“哼”了一聲,沉聲道:“好不知趣,你已敗了,再比下去,徒然受辱。”這話說得,不止棠棣沒有聽懂,在座之人,除了瞿長史與陳淇,竟無一人聽懂。

黃衫客聽得主人“哼”了一聲,似已動怒,忙不迭地往圈外一跳,停下手來。望向主人,口中愕然道:“我怎麼……”

虯髯客一擺手:“看你握刀的那隻手,肩上。”

黃衫客垂目一看,卻見自己的肩上,竟不知何時,衣衫上已被刺了一個小孔。

他滿腦子疑惑,實不知是何時中了李淺墨這招的。卻也不由一臉羞慚,立時退了下去。卻見虯髯客雙手支案,緩緩站起,雙目凝視著李淺墨道:“都說小骨頭一生孤獨,大野間雖草莽無數,隻怕再無人孤獨過他。“哪承想,人人都說錯了。”

他一搖頭,語氣加重地道:“誰想,他收了如此一個好徒弟。本來,我不該跟你個小孩子家家動手。不過,既已至此,能與我過過招,卻也……不算虧了你。”說著,他巍然一立。眾人從進來,就隻見他坐著,那時威勢,已非尋常。這時一立起,卻見他好不魁梧!就算也有人有他此等身材,但再沒人有他那種巋然屹立於天地間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