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忽地大喝一聲:“你想讓大哥一直錯下去麼?”一邊說話,一邊左支右絀地抵擋著任平生的以劍為刀。
若是其他任何話,此刻隻怕都無法喚醒木然的少女,但聽到這聲喊,顏芷煙的眼中卻慢慢回複了一些神采,稍頓了頓,驟然間右手金光暴漲,迅疾攻向任平生。
任平生眼見顏芷煙終於出手,大喝一聲:“好!”
劍光霎時內斂,光亮的劍刃也突然變得漆黑,讓人惶然間錯覺他手上的是那把傳奇寶刀石鏡。
漆黑的劍刃,上一刻隻不過是單單一柄,下一刻卻似充滿了整個天地,刃鋒嗚咽著仿佛瞬間讓人從心底泛起那些早已被遺忘的愛恨情仇,渾然忘我之下自然無法抵擋那毫無間隙的劍網。
悼紅刀法第三式,引愁。
淩霄慌亂間回掌自保,顏芷煙卻似乎根本沒有察覺那漫天劍氣,手上金光愈漲,整個人不要命一般撲向那奪命的劍網。
一聲巨響,顏芷煙的金針、淩霄的長劍截截碎裂,漫天的劍氣驟然消失。
顏芷煙身形落地,本已準備好赴死的她愕然發現除了金針飛開,自己的身體竟是毫發無傷。
驚異間她抬頭看去,卻是一幅讓她恨不能立刻死去的慘景。
——淩霄被這一劍震得遠遠飛出,生死不知,任平生卻立在自己麵前。那奪命的長劍已不在他手上,而是插在他左胸。
看到顏芷煙驚駭欲絕的目光,任平生慘然一笑,頹然倒地。
顏芷煙飛身搶上,抱住這男人。
任平生嘴邊竟露出一絲笑意:“原來這樣,心就可以不再痛了。”
大明萬曆元年七月二十三,江湖英豪們最為崇敬、敢於對抗白衣侯的精神領袖——一蓑風雨任平生擊敗了唯劍樓主秋聲振之後,含笑自盡於關外無名山岡。
終年二十八歲。
雄關如鐵,殘陽如血。
劫後餘生的三人立在千古雄關之前,一時無語。
半晌,欒景天低聲道:“六妹,你真的要在此分手?不如我們陪你。”
顏芷煙懷抱著任平生的骨灰壇,聞言淡然一笑:“這一段發生的事情太多,我需要時間靜一靜。關內大戰關係萬千生靈,我一個小女子要偷偷懶了。你們還是趕緊入關處理大事為重,否則大哥怕是會生氣了。”
二人聽到“大哥”兩字,一時無語。
半晌,欒景天抬首道:“不錯,大哥一定希望我們能完成兄弟們的遺誌。大哥永遠都是我們的大哥!”他的最後一句話突如其來,顏芷煙和淩霄聞言稍稍一愣,便同時用力點了點頭。
顏芷煙看了四周一眼,又道:“四哥,我想單獨和二哥說幾句話。”
欒景天稍稍一愣,方道:“好,二哥,我在連城驛等你。”說畢徑自撥轉馬頭,飛馳入關而去。
耳聽蹄聲越來越輕,終不可聞。
淩霄眼見顏芷煙不開口,一時卻想不出六妹有什麼話需要避開欒景天單獨和自己說,當即問道:“六妹……”
顏芷煙低頭,幽然道:“我現在有些事真的想不清楚。大哥兩次想殺我,卻又舍命救我,我究竟是該傷心,還是該覺得幸福呢?或許,我應該知足了吧?他,終究還是在乎我的。”
淩霄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二人又是一片沉默。
顏芷煙驟然抬頭,盯著淩霄:“那巨石上的腳印是你的吧?”
淩霄先是一愣,緊接著麵色一變,旋即又恢複正常。
這小小的變化卻沒能逃過顏芷煙的眼睛,很多事情終於霍然而通。她接道:“看來果然是了。大哥在跟蹤七弟,你卻是在跟蹤大哥吧?你眼看著七弟被殺?或者說,你其實曾經想要幫大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