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象的江湖,一定是在洛水邊初見筠庭時的模樣。”紅塵眼神黯然。
雨夜渡口,驚世少女負劍而來,隻為尋找心目中的那片江湖。酒館破落,佳釀新出,時逢高手在堂,寂寂不語,黑白兩道各懷心事,座中唯有白衣公子風姿俊爽,在高手環顧之下從容自如,微笑著對她伸出手,邀請她並轡江湖。
——這是怎樣華彩旖旎的序幕,就仿佛是一出傳奇的開始。
隻是,那之後呢?
傳奇的序幕拉開之後,血色漸漸顯露。數年來,刀光劍影和權謀角逐撕毀了最初的完美印象,雙手沾滿了血汙,掙紮於生死和對錯、追隨和離開之間,這個原本單純的女孩已經漸漸開始懷疑起自己最初的夢想,痛苦不堪。
隻是,這裏的每一個人,誰不曾經曆過這樣撕裂後再重塑的過程呢?
紅塵無聲地吐了一口氣,看著簾外。青青碧草之間,那個女孩獨自坐著,抱著懷裏的血薇劍,將臉頰貼在上麵。紅塵的眼神忽然微微凝聚——遠處的木蘭樹下有人和她一樣也在遠遠觀望,一身紫衣在風中飛揚。
紫陌?她也被血薇的新主人驚動了麼?
碧落卻在這時開口,問:“筠庭回去了麼?”
“嗯,把蘇姑娘送來後,一早就下山回洛陽了。”紅塵回過神來,歎息,“聽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趙姑娘商談,似乎是和羅浮試劍山莊有關。”
“試劍山莊?”顯然是退隱已久,碧落已經沒聽過這些十幾年前冒出來的幫派名字,想了想,隻是道,“說起來,樓裏的內務如今大半都是趙姑娘在管——她的眼睛如今是不是好一些了?墨大夫的藥有用麼?”
“聽說是越來越不成了,”紅塵搖頭,語氣憐惜,“除了大中午陽光好時,還能看到依稀的人影之外,好像已經幾近失明了。”
手指在琴弦上頓住,碧落歎息:“這個孩子,真是命苦。”
“是啊。天生眼睛就不好,也學不了武功,父母雙亡不得不在聽雪樓寄人籬下,常年埋首在故紙堆裏,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紅塵喃喃,為那個女子惋惜,“本來她跟了筠庭,也還算有個盼頭,如今蘇姑娘忽然來了樓裏,那就真的是……”
她停住了口,搖了搖頭,隻道:“如果冰潔她身子好一些,可以習武就好了。以她的心智能力,如果成了血薇的主人,想必不會比靖姑娘遜色多少,筠庭也會輕鬆很多。”
“世上哪來那麼多如果?”碧落苦笑著望向窗外,手指忽然在琴弦上錚然劃過。
“紫陌?”他低聲道。
不知何時,那個默默旁觀了很久的紫衣女子已經坐在了血薇主人的身旁,將少女輕輕摟在了懷裏,低聲說著什麼,神色柔軟如水,仿佛一個母親。
“你在找什麼?”紫陌看她在這裏坐了半日,柔聲問。
“我在找我的師父——北邙山是大師父跟我提過很多次的地方,我想他離開了西洲,一定會來這裏。”蘇薇低聲,撥開了在岩石上爬伸的新藤,手指撫摩著石頭上的一行字,“你看,這就是師父的字。他真的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