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之離歌(二 )(1 / 3)

白色的甲胄在山野間攢動起來,是如此的耀眼。越青塚依舊一襲黑袍,依舊是九尺四寸的斬馬刀。隻是歲月如流,白發已如霜雪漫過他的鬢頭。可是在阿月眼中,那個人卻從來沒有變過,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是那麼孤獨冷靜、桀驁難馴。

“阿月,此行凶險,你一定要隨我而行麼?”臨行之前,堯國的深宮中,越青塚問阿月。

“阿月一定要去。”她的眼神變得飄忽起來,“我一直在等這個時候。”

“為了那個你一直在等的人?”越青塚問。

“是的。”阿月堅定地說。

“那麼,你便一直在我的左右吧。”越青塚的聲音有些失落,“讓我來守護你的願望吧。”

從回憶裏抽身離開,阿月策馬上前:“前麵便是火霰原麼?”

“嗯?”越青塚扭過頭,“哦,阿月,”他說,“是的。”

“很快嘛。”阿月說,“你說衡國和衍國的軍隊會比我們快麼?”

“哈哈,阿月。”他笑道,“這次合戰,有誰想第一個先到呢?連沂。”

聽到聲音的副將連沂驅馬而行:“將軍。”

越青塚的目光越過眾人的頭頂:“那個新晉的中軍校尉可還稱職?”

“嗬嗬。”連沂笑道,“還好,隻是太年輕了些。”

越青塚淡淡地說:“那個年輕人,身邊好像有一群非凡的人。”

“是啊。”連沂附和道,“他們的身手都不是一般人呢。”

“那樣很好。”越青塚輕歎一口氣,“他們,可真是年輕啊。”

“他在看你呢。”利飄雪稍稍地回過頭,看向越青塚。

“哦?”明翊沒有回頭,“那就讓他看吧。”

“這一次,隻怕大陸的格局要重新劃分了吧。”利飄雪有些擔心。

“據說也有你們衍國的軍隊,我們都不能失敗。”明翊看了看利飄雪。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辦?”利飄雪問道。

“不知道。”明翊的心境有些迷亂,“我隻想從今天起,要讓大陸的人都知道,我們來了。”

年輕人抬起頭,望向天空,沉默不語。利飄雪搖搖頭,突然想起了楚晚,“楚晚,你在哪兒呢?”

“將軍。”連沂單膝跪於帳下,“衡軍的信使已經到了。”

“衡國國主景於通果然是個心急的人。”越青塚淡淡地說,“主將可是荊闔?”

“不。”連沂抬了抬眼睛,“是慕焚狐。荊闔不過是一員副將。”

“景於通總算是聰明了一回。”越青塚的眉毛擰起來,“慕焚狐,我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數十年前,衡都上川的驛館之中,兩個年輕人燃火煮酒,議論天下大勢。那個時候,越青塚剛從堯國逃出,而慕焚狐不過隻是衡太學的一員博士。可現在,他們卻都是手握重兵的上將軍了。那時,兩人都還很年輕,可現在,他們也都已到了被人稱為長者的年紀

片刻的沉默過後,越青塚擺擺手。連沂轉身離開,掀起帳布的刹那,冷風猛地灌了進來。然後是一張生氣勃勃的臉龐,卻是明翊。擦肩而過,明翊的身體猛地繃直,越青塚已經暴露在他的眼前。

“你是叫呂禁麼?”越青塚抬起頭直視明翊。

明翊怔了一怔,才想起那是自己的假名:“稟將軍,是的。”

“你可知道,”越青塚將眼神收了回來,“你現在的職位是要多少個軍功才能換得?”

“按照堯國的軍製,至少要三十個敵人的頭顱。”明翊說道。

“你的功夫不錯。”越青塚點點頭,“可惜若不是為了平衡堯國的貴族的權力,這個職位是不會落到你頭上的。”他頓了一會兒,“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屬下明白。”明翊單膝跪地,“屬下願為先鋒,以展我軍鋒芒。”

“哈哈哈。”越青塚滿意地笑道,“你這樣的人,仿佛是從天上掉落下來的一般。”

明翊狐疑地抬起頭。“呂禁聽令。”越青塚的神色一凜,“命你為先鋒,前去平陽關前接應慕焚狐。”

“得令。”明翊朗聲地叫道,站起身往帳外走去。

那個年輕的背影,讓越青塚的眼睛蒙矓起來:“真像我當年啊。”

“你沒事吧?”利飄雪早就在營門之外等著他。

“沒事,隻是剛才,”明翊摸了摸手心的汗水,“我真想衝上去。”

百人組成的騎兵從堯軍的大營中悄然開拔。五月的夔地,樹木已經顯示出瘋狂生長的態勢。枝葉糾結往複,蔥鬱的綠覆蓋在道路的兩旁,不容抗拒地侵入人們的眼睛。

“警戒。”明翊的手一招,人們緊張起來。

“怎麼了?”利飄雪策馬而前。

“你沒有感覺到嗎?”明翊的手指了指地麵。大家這才感覺到,大地隆隆的顫動聲如雜亂的鼓點,變得清晰起來。

戰馬不安地扭動身軀,年輕人們向四麵的山峰不住地張望。

“我們走。”明翊不再猶豫,拔出腰間的長刀,遙指遠方。

隊列疾速前進。等到再越過一個小小的山坡,眼前的地勢陡然一低,戰士們整齊地矗立在高岡之上,然後他們才知道剛才顫動的來源。

衡字的大旗依舊呆滯地停留在那裏,流動著的是鮮紅顏色擁簇下的那麵龍旗。仿佛流動的火焰,衡軍十裏的連營瞬間被點燃,變成一團紛亂的灰——是夜,衡軍剛剛在距平陽關不過二十裏開外的火霰原上紮下營寨,胤國龍野騎就掠陣。披上紅甲的戰馬之上是孔武的甲士,揮動著長達數尺的巨劍須臾便摧毀了營門前的木柵,然後是不做絲毫停滯的屠戮。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勞,睡眼惺忪的衡兵剛剛走出大帳,腦袋便分開成為兩半。馬蹄之下踏卻的除了屍體還有倒塌的帳布。龍旗過處寸草不生,隻剩廢墟。就連衡國引以為傲的獵風騎,也絲毫不能組織起攻勢。隻能任由那團流火勢不可當地貫穿連營。

衡兵未戰,就已經潰散。

“這些人……”利飄雪看著那團火,氣息變得凝滯起來。

明翊的眉毛緊鎖:“是我們這次的敵人。”

聽到這句話,年輕人們變得沉默。那帶有毀滅性的衝擊力讓很多剛剛加入戰場的人心驚。

“我們走。”人們驚異地看著明翊,在帝國最出色的騎兵麵前,他亮出了手中的刀。

“那就走吧。”一個少年咧開嘴,“我正想見識一下。”

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響,一百長刀,一百白甲。

“讓他們知道我們堯人的厲害。”明翊大吼一聲。

一百騎借助山勢向山下的衡營俯衝。衝在最前麵的,是那些在虛邙山呆過的年輕人。

黑衣的徽記,便是永不停歇的戰鬥,永遠沸騰的鮮血。

衡兵們發現那團再也掩藏不住的白色,以最迅捷的速度向肆無忌憚的龍野騎迎刃而來。

握緊寒魄刀的手漸漸灼熱,利飄雪在馬背之上張開弓。在兩列人馬不過數丈的距離,首先抵達的卻是一支箭。為首的騎士的麵目藏匿在沉重的盔甲下麵,他獰笑一下,揮動巨劍想要斬落那支箭。可惜那支箭的速度卻遠比他想象得要快,巨劍起落的瞬間,箭身已經貼著他的麵盔劃過。沉悶的一聲呼喊,利箭居然刺穿重甲,將他身後的一名甲士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