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眾人不聞不問任何變故,繼續行走。蓋大端正坐在車廂前,身姿筆挺,仿佛釘在了木轅上。謝開言掐下發辮簪飾上的珍珠粒,平放在錦盒頂,蓋大用鞭子驅趕馬匹,使廂壁沒有絲毫震動,也沒讓小小珠粒滾落下來。她看著滴溜溜的小玩意,慨歎蓋大這個巴圖第一車把式,當真是名不虛傳。
句狐鬧了一陣,見無人理會,隻得飛撲過來,縱身躍上車頂。她撩開車窗,像是一匹柔軟的狐狸,倒退著爬回車廂內。
謝開言看她柔若無骨的身姿,運聲問道:“句狐……你是幹什麼的?”
句狐嘿嘿笑,眼珠子亂飄:“叫我姐姐我就告訴你。”
謝開言抿住嘴。
句狐伸頭過來瞧:“咦,我發現你不愛說話,可是看你脖子,沒有損傷呀。”
謝開言攏袖坐好,隻用右手拆分著孔明鎖玩耍,不答話。句狐軟著腰身哼著小曲,時不時瞟過來兩眼。謝開言想了想,提聲說道:“我患病十年,服了一帖藥沉睡過去,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嗓子變得幹啞。待清醒時,曾與人交談,嚇壞了人家的孩子,是以現在不再輕易開口。”
句狐嘖嘖稱奇,用皓指點著紅唇,悠悠說道:“我是狐狸,我不怕。你和我說話吧。”
謝開言抬眼看著句狐,腹語問道:“那——狐狸小姐,你到底是何來曆?”
句狐歪倒在古玩架上,漫不經心地說:“我啊?我是雜耍者,華朝最低等的子民。從六歲起就在中原飄蕩,學會了不少民間技巧。像那什麼棋待詔、雜扮、唱曲、商謎、舞綰百戲、說書、耍傀儡都不在話下。”她細細哼鳴著小調,模模糊糊地吐出幾個詞,像是在說著一個故事。
謝開言說道:“我每次看你,總覺得有些麵熟。”
句狐軟綿綿地趴在一旁譏笑:“少糊弄我,我們根本沒見過麵。”
謝開言皺皺眉,努力回想過去,偏偏又抓不住一絲模糊的影子。既然句狐否認,言談舉止如此散漫,她默然看了半晌,的確沒發現破綻。
句狐伸出纖長手指,將錦盒鎖扣挑開,斜飛著眼睛打量眾多流光溢彩的寶器。摸到羊脂玉兔尊時,她愣了愣,隨即抓住謝開言手腕,撲閃著眼睛說:“這個……是極品啊!”
謝開言點頭,句狐將盒蓋掀到一旁,雙手捧起兔尊,如同從水裏采摘出珍珠,煥發的光彩瞬間注滿車廂內。“羊脂玉本是白玉之最,色澤滋潤,質地細膩,胚型完整的子玉最難求,因此被世人譽為國之瑰寶。這兩尊兔偶通體純淨,在日照下也生不出一絲雜質,肌理潔白無垢,顯然是玉中王品!”
謝開言自小配玉,玩賞玉,對玉階品質多少有所了解。她早就看出此玉不凡,隻是見多了珍奇雜玩,眸光裏不會輕易透露出震撼。
句狐將兔尊小心放好,舔了舔嘴唇說道:“傳聞太子沉淵嗜玉,這些寶貝肯定是趙大肚子進獻給太子的禮品。不如我們……偷偷拿個小的,然後逃之夭夭?”
謝開言抬起左手,將扣在指尖的發飾珍珠粒彈了開去。句狐不辨風聲,額角結結實實又中了一記。她捂住頭,咬唇望著謝開言,鳳眸裏快要滴出水來。
謝開言運聲道:“你木頭腦袋麼?卓公子既然讓我們坐進副車,就不怕我們盜取禮物。”
句狐壓低聲音,晃晃悠悠湊過來說:“真的假的?”
謝開言抬眼看看車廂外那道巋然不動的身影,有意說道:“且不說卓公子武功高強,單看駕駛這輛副車的車把式,坐姿沉穩,下盤夯實,十六個時辰不眠不休,依然帶有行軍出征之風,這份定力,著實就讓我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