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1 / 2)

連城鎮主堡內,謝開言躬身向馬一紫施禮。馬一紫反複打量她,看她普通衣裙外罩珍貴鬥篷,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揣度她的來曆。

句狐歪在一邊木椅子裏,揮揮絹帕,道:“馬場主,你就甭揪著眉毛想了,她叫謝開言,前南翎亡國之民,普通出身,現今沒混到著落,特地投奔你這兒來了。”

謝開言垂眸,麵色溫順,心裏暗暗感激句狐三言兩語,幫她解決了不好自報家門的問題。倘若馬場主知道她是故意來這裏,隻怕不會那麼大方地對她開放門戶。

馬一紫拈拈小胡子,問道:“你今年多大?”

謝開言沉吟,蓋大看向她,目光裏透著微異。十年之別,她的容顏鮮亮如生,任誰也猜不到其中的緣故。句狐像是散了架的花藤,逶迤拖著裙裾蜷伏在座椅裏,也在朝謝開言飄著眼風。

馬辛走到馬一紫身旁,扯扯他衣袖,壓低聲音說:“爹——”

馬一紫隨即咳嗽一聲,道:“可曾婚配?”

句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當初來連城鎮,這句話也對她講過,隻不過馬一紫的主意是打在納妾上,不似今天為兒子張羅。

謝開言垂首,輕輕搖頭。馬辛突然雙眼亮了起來,馬一紫見狀,將他拉到跟前,笑著說道:“我們辛兒今年十八,習得多般武藝,不曾聘定哪家姑娘。今天見你,他倒是對你很上心,央著我說說,我尋思著初次見麵,理應不該這麼直接,但老祖宗說得好,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大好的機會在眼前,我替辛兒也要忍不住問問了——姑娘如果願意留下來,嫁給我們辛兒,我馬一紫雙手送上這座連城鎮作聘禮,決不食言。”

“爹!”馬辛梗著脖子猛喊了聲,慌慌張張瞟了謝開言一眼,見她不抬頭,一團紅暈衝上臉,他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還絆倒了一張椅子。

句狐捧著肚子笑得花枝亂顫。“這提親的人倒臊得慌,被他老子的一根腸嚇跑了。”

謝開言一直低眉注視地磚,麵皮上笑不出來,在心底笑了笑。

一場荒唐戲後來在句狐的斡旋下收場。她在馬場嬉笑來去,說話雖然沒什麼分量,但馬一紫忌憚她的厚臉皮,尤其怕她戳著指頭罵小氣,權衡一番,他隻能收下了一臉和氣的謝開言,何況他的治世法則本來就是和氣生財。

謝開言得到了一處孤僻的小木屋作為安身立命之所,門前有一株沙棗樹,隨風梳理枝葉。她站在樹前,樹影靜立如斯,均是兩兩相望盼顧無言。

句狐抄著一些鋪蓋被毯朝這邊走,月光拖長著一道美麗的影子。走到跟前,她飛眉看向謝開言:“怎麼,大小姐還等著丫鬟來伺候更衣沐浴嗎?”

謝開言抬起鏡湖般雙瞳,注視著句狐:“你怎麼知道我是‘大小姐’?”在謝族自上至下,都喚過她為大小姐。

句狐一怔,道:“難道你真的是沒落人家的小姐?我還道你說著玩兒。”

謝開言以腹語追問:“你不識我出身?”

句狐奇道:“我為什麼要識你出身?我又沒見過你。”

月色灑落在那張美麗的容顏上,謝開言仔細瞧了瞧,看到句狐的眼睛是烏黑的,不生一絲躲避之光,隨即按下了繼續盤問的心思。句狐曾說走南闖北很多年,或許在十年前,她看過她登台唱戲的樣子,從而把她留在了記憶深處,與南翎風光重合了起來?

句狐將被褥送進木屋,整理了一番,才拍拍衣襟灰塵走出來。“我說謝大小姐,那床鋪不是那樣睡的,你以為墊了一層樹葉和鬥篷,就能當做被褥蓋啊?”

謝開言不說話,依然站在樹下,陪著婆娑樹影,瘦削的肩膀擔著一層月光。句狐推了推她,道:“看你這樣站著,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謝開言回首,輕抿唇,以示不解。

句狐悠悠道:“我曾在汴陵見過一位畫師,歲數半百,頭發花白。他喜歡聽我的戲,替我做了一曲詞,就是那首《斷橋》。我看那詞曲韻悠長,容易上口,應他之請,每逢到一個地方,一定要唱這首新曲兒。”

“哦?”謝開言輕抬慧睫,直視句狐,運聲說道,“狐狸那折戲,我可是深有印象。”除去追問蓋飛箭術由誰所授,句狐的《斷橋》一直縈繞在心間,讓她想忘也忘不了。

句狐吃吃笑著,用絹帕掩住嘴角,表情像是偷吃到了小母雞的公狐狸。謝開言驀地伸出手,準確接到了風中抖落下來的一枚幹沙棗,扣在指間,毫不猶豫地彈了出去。

句狐哎喲喊痛,捂住額角,淚眼汪汪地瞟著謝開言。

謝開言道:“畫師是何名姓?”

句狐撅嘴:“文謙。”

“他講了什麼故事?”

句狐嘴巴翹得很高,謝開言又伸了一次手,她連忙跳過去,想壓住那隻托雲藏月的白袖,沒料到謝開言像是一尾魚滑溜開去,順便又扇亂了她的鬢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