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流水之旁,四角亭屹立如斯。亭中有桌,青白色,桌上微塵不染,如山巔的雪。就在一個時辰前,謝開言痛得伏靠在這裏,血沫從嘴角滲落下來,滴成一朵小小的梅花,還被她伸袖擦去了汙跡。
卓王孫站在亭子裏,低頭看著空空如也的石桌,站了很久。她或許在想無論去了哪裏,都要保留一份潔淨,這樣做,禮待於他,不唐突不熱切,永遠是種旁觀的距離。
一枚石子滾落小河曲水中,叮咚一響,就像他的心湖之上,起了微水波瀾。
謝開言遠遠地站定,喚了一聲:“卓公子。”
卓王孫不轉身,不應答,就沒人敢上前。花雙蝶在兩人身後福了福,輕輕穿過拱門,去了廳前招呼稟告要事的蓋大。蓋大拱拱手,客氣答謝,說道:“衣衫帶了風沙,髒得緊,不便進正廳,我就留在院子裏等等卓公子。”
他這一等,又是大半個時辰。
謝開言側耳一聽,捕捉到了前麵兩人說話的動靜,隻得又喚了一聲:“卓公子。”
卓王孫形如雕塑,背向而立,一動不動。
謝開言走近幾步,陪著他站了一刻,不再開口說半個字。
“什麼事?”良久,卓王孫才冷淡地問。
謝開言道:“不知公子可有時間?”
蓋大哥等在了外麵,遲遲不離去,依照先前的商定,應該是與練兵借金有關。
“今天不見客。”卓王孫冷淡依舊,一針見血地封塞住了謝開言幫蓋大求見的後路。
謝開言在他背後行了一禮,道:“打擾。”轉身朝拱門走去。
卓王孫的聲音即時響起:“我是問,你有什麼事?”
“無事。隻是來探望下公子。”
謝開言探望的速度非常快,沒等卓王孫轉身,與她照應一麵,她就探望好了,毫不遲疑地朝外走。說這句話時,她的腳步也沒有停留過。
一陣清揚笛聲突然響起,滑涼如雪,散落風中。音律初起之時,垂蔓上的花兒輕輕擺蕩,像是搖曳著柔曼的舞姿。謝開言瞥見一眼,腳步不由得頓了頓。《杏花天影》的曲調一直未停,花兒似乎有了感應,從始到終,翩躚地舞出一折春之韻律。
卓王孫的笛聲一停,垂蔓花朵依次落下,靜靜搭在壁上,如同冬雪般寧靜。
聽完一曲,謝開言又待離去。身後卓王孫已慢慢走近,那股淡淡暗香又侵襲過來,滲入她的鼻端。
“學不學?”他開口問道。
謝開言不得不考慮。以前,她隻知道卓王孫的笛聲如同天籟回響,令聽聞者心曠神怡。但她沒想到他的指尖還有一股魔力,能催生著花兒跳舞。她相信這不是蠱術,但青天白日之下,他是怎麼做到的?
她背對著亭子稍稍思索一下,他已經站在了她麵前,剛好阻擋了去路。
謝開言抬頭說道:“學。”
卓王孫向她伸出一隻手,說道:“隨我來。”
謝開言站著不動,他隔著衣袖拉起她手腕,將她帶到亭子旁。一旦他放下手,她就退開幾步。
卓王孫手持長笛說道:“看得清楚?”
謝開言想了想,依言走到他身邊,看他演示指法。他的話並不多,隻是緩慢地吹奏了一遍《杏花天影》,還停頓過,向她展示宮調的轉換。
謝開言掛念著前院的蓋大,連連吹錯幾個音。
“停。”卓王孫冷淡說出一字。
謝開言即時停止吹奏。
他看著她,說道:“在想蓋大?”
她沉默以對。
“心不純,音就不正。”
謝開言硬著頭皮答道:“公子教訓得是。”
卓王孫靜立一刻,看著她的臉色,過後才說:“我說話從不更改,今日就為你破例一次。”說完,他徑直去了前院。
謝開言鬆了口氣,慢慢走到粉牆之前,對著垂蔓上的花兒端詳。花朵含苞待放,在微風中觸動纖秀的花瓣,她用手指點了點,沒有發現一絲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