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1 / 2)

汴陵春色天下分,左流宇文右王孫。

每一個來到華朝首府的人都知道這句話,謝開言也不例外。傳聞,華朝繁榮在汴陵,汴陵富貴在三戶,每日卯時三刻,當北街玉坊門熄滅兩盞高掛的燈籠,一列黃銅綠絛絡的馬車徐徐走出長街時,卓府的陸運商隊便以碌碌行聲喚醒了汴陵的清晨。

卓府是北街唯一的住戶,如同東邊的太子府、西邊的流花河,穩穩盤踞在一方,占地龐大。謝開言落腳在卓府後院,每日負責撚熄燈盞、庭前掃灑等事宜,隸屬最低級的粗使丫鬟行列。

偏遠的後院由衛嬤嬤掌管,據悉,為了調教新入府的奴婢,卓夫人特意將自己的乳娘安置在這裏。衛嬤嬤領了主母的旨意,單獨管轄謝開言,總是拎著一根柳藤杖跟在她後麵,但凡有看不過眼的,衛嬤嬤就刷一鞭子過去,勒令她重做。

因此,謝開言才來卓府五日,便學會了很多東西,尤其是生活中的本領。衛嬤嬤雖然打得凶,但卓府上下沒有一個人敢過問謝開言的事情。時間仿似一道符咒,每到午後,衛嬤嬤就會忙不迭地走了,再也不瞧謝開言一眼。

謝開言曾經嚐試著走出卓府,竟然沒人阻攔。大家來來往往,對她視而不見。她有些詫異,提起常用的藤籃朝南城走去。

平民百姓都集中在南邊,圍著蓮花河棲居,隻因他們相信蓮台能化精神,孕育出冰肌玉骨的孩子。眾多母親嬸娘湧到岸邊求簽祈福,在柳樹上掛滿五彩香包,氤氳了秋冬裏的霧露香氣。

蓮花河畔迤邐延伸幾條街巷,裏麵光照熠熠,盤雜著眾多的商戶及文館。“水色天青”就是其中的一家,他的主人叫文謙,書畫技藝非凡,但因館場狹小,出身低微,生意落得冷清了些。

謝開言提著藤籃走過河岸,賣香燭的大娘塞了一把芹菜花給她,掌畫舫的二姑娘采來清靈靈的玉茗丟在她衣裙上,她悉數接過,在籃子裏擺出一叢錦花團,走到了文謙家。

文謙原是前南翎國太子太傅,流落華朝數年。每日閑來無事他就坐在天井裏,眯眼看著外麵的陽光。

一道天青色身影越來越近,肩膀承接著點點星碎的光芒,一如十年前。他站了起來,斂袖哽聲,彎腰行了一禮。

謝開言回禮,與文謙相認。他問她去了哪裏,可曾知道南翎的變故。她答道:“沉睡十年,一月前才清醒,遇見句狐,知道太傅隱居在蓮花河畔。”

文謙哽咽片刻,才能恢複如常。

謝開言每日下午來文館幫工,作畫紮燈,充作一名隨侍童子。她畫幾張清蓮出水圖,旁邊添上蓬頭稚子垂綸,送給香燭店的大娘。大娘直誇她的畫兒有靈氣,比這方圓十裏的畫館強多了。

謝開言致謝離去,拎著籃子裏的錦花團回了後院,才將花叢移出來擺在窗台上,一回頭,便看見了麵色不愉的衛嬤嬤。

她屏氣走了過去,靜立一旁,等待發落。

衛嬤嬤瞥著她,從嘴裏撂了一句話:“後院養不得這些花花草草,少不了又招蜂引蝶的,趕緊給我丟掉。”

謝開言應道:“是。”

衛嬤嬤皺眉喝道:“去點燈!回來剪窗花!”

謝開言拿起花束,走到北長街坊門前,順著竹梯爬了上去。打著火絨點燃了燈籠,她側頭看了看,又將這束花別在了鉤欄上。花朵映襯著燈火,煞是清麗可觀。

她站在竹梯上,眺望整座卓府的格局及建築。每次在暮色中找尋一番,她的願望便迫切了一分。卓老爺的院落最清幽,掩映在重重竹石之中,仿似一名獨立山澗的隱士。西南處,便是卓王孫與妻子的樓閣。

謝開言走回後院,衛嬤嬤取來一盞水,放在她頭頂上。

“走兩步給我看看。”

謝開言依言走動,衛嬤嬤用竹藤杖捅了捅她的腰,丟下一句:“腰太瘦了,還要軟和些,不伏低,怎麼拈得到手邊的東西。”

謝開言拿下水盞,說道:“嬤嬤,我隻是負責灑掃的丫頭,為什麼要學這些奇怪的禮儀?”

衛嬤嬤啐了一口,道:“先備著唄,總有你受的。”

過了幾天,謝開言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水色天青畫館日漸蕭條,文謙無奈,將字畫搬到街市上擺賣。上午無人問津,午後卻來了一些姑娘與嬸娘,紛紛討要采蓮圖與垂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