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輔國監政的太子沉淵晝夜忙碌,批閱各部呈上的奏章。冷香殿高燃燭火,近臣左遷代寫批錄,伺守桌案左右。他依令挑出最為重要的民生及軍政兩股奏章,一一讀給葉沉淵聽。
“肅涪兩州遭遇奇寒,地方戶政顆粒無收,大批流民湧向南方,殿下以為怎麼辦?”
葉沉淵拈過圖卷,低頭審視重災州府與連城鎮的路線走向,並不答話。這時,殿外突然傳來輕柔嗓音:“臣妾熬了暖湯,請殿下食用。”
左遷照例要走出外殿接過晚膳,誰料葉沉淵抬頭,用眼光製止了他的動作。
“進來。”
聽到首肯,齊昭容整整晚服,挽好羅紗飄纈,小心捧著食盅走了進去。施禮布置了湯食,卻見葉沉淵端坐如斯,她不禁低頭問道:“可是不合殿下口味?”
葉沉淵飲了一口茶,示意左遷遞上奏章,說道:“華西受災,為表皇恩,擢昭容領財監司之責,前去分發善款。”
齊昭容心中訝異,然而不敢抬頭。被殿下供養十年,第一次領命去那麼遠的地方垂示天恩,助災民度過困厄,她作為華朝混亂六宮之首,道理上是應該去的。可是一想到遠離殿下去苦寒之地,她的內心又有些委屈。
“臣妾……臣妾遵旨。”
葉沉淵拂袖喚她退下,再對左遷說道:“待昭容增錢施藥安撫民心後,下一道詔令,連城鎮此刻充軍,入營者免征三年賦稅。”
“得令。”左遷躬身領命離去,將諭令下達給隨行官員,同時也講明了殿下的言外之意。
華西災民多由沙漠遊疆牧者組成,齊昭容的父親是部落首領,曾在此發跡,後被葉沉淵的騎兵剿滅,那些強健的牧民便成了風中沙,散落各處。葉沉淵委派軍官鎮守兩州,眼見災害與連城鎮兵役一起來到,心中有了更好的主意。
牧民善騎射,千裏跋涉進入連城鎮,存活者必定是強健之人。隻要他們願意去,王衍欽的邊防守衛軍就能充備力量,日後攻打北理,這些人毫無例外又成了馬前卒,為身後的精兵開辟道路。葉沉淵以軍功進爵,賞罰分明,無論是征夫隊還是騎兵營,都有辦法使他們隻進不退。
左遷深諳殿下的用兵之道,細細揣摩一番後,察覺無差錯,喚來哨羽打探消息。聽了一會,他連忙入內稟告。
同時,尚書仆射卓王孫入殿候命。
葉沉淵展開一幅詳細的地圖,詢問卓王孫:“押送三千萬石糧草去邊疆三處軍鎮,水陸齊發,需要多長時間?”
卓王孫垂眼思量一下,施禮答道:“桂、閔兩州較遠,需抽調五千車馬走上兩月。其餘內陸州府隻需兩千車營運一月……。”
“說結果。”
卓王孫微微一頓,道:“至少兩月。”
“那便給你兩月,年後你就動身。”
“微臣遵旨。”
左遷微微抬眼巡視殿上,察覺佇立的兩人一冷一清,衣香與氣息流轉,像是散開了一場看不見的雪霰。
卓王孫站著沒動,心裏仍在考究軍事。
華朝精騎三十萬,從各州軍營彙集邊疆,需一月時間。他先行一個月,督運糧草至邊關重鎮,兩月之後,便到了攻打北理的時間。全線壓進之下,不知北理能撐多久,然而陸運一事,大多由武官代理,他隻需統籌全局。此次聽殿下之意,似乎是要他親自押運,若搭上水路,恐怕宇文家也推脫不了這份辛勞。
果然,侍從通報宇文公子殿外候見,得到首肯後,宇文澈一身輕便地走了進來。
殿內燈影重重,熏香渺渺,靜寂立著四道身影。葉沉淵站在玉階之上,看著底下的兩人說道:“千裏轉運,事茲重大,水陸兩道不得出紕漏。”
卓王孫提議設置臨時轉運部署,宇文澈附議加派嫡係人手,均得應允。商談好一切,宇文澈先行離去,喚隨從尋找郭果,預備也要將她拎走,因為他實在擔憂,待一月後回來,他的駕前行走小護衛又不知會逍遙到哪裏。
隨從報告說阿吟告假,郭果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