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1 / 2)

暮色昏暗,涼風驟起。

汴陵二十裏外的市鎮穿行一輛青布馬車,葛袍文謙坐前趕車,謝開言圍毯留在後廂,一刻不停地盯住簡行之。操勞過久,她的臉色便蒼白如雪,眸子散光,似燈華突綻,簡行之一張清麗的容顏,與她相比,甚至顯得更加萎靡。

傍晚的市集流動著人聲喧囂,隱隱夾胡琴管弦之音。

謝開言撩開窗幃一角,看見鎮中唯一的茶樓之前,立著一道纖秀的影子。旁邊還有仆役搭建戲台,似乎是為了給名角兒開場。

車廂外傳來文謙的嗓音:“小童你看見了嗎?”

謝開言放下幃簾,閉目養神。“看到了,沒想到句狐也跟來了。”

簡行之聽到句狐的名字,眼色有些發亮,說道:“謝一瞧瞧去,看她有解藥麼。我渾身發癢,熱得慌。”

謝開言忙道:“現在是非之期,不可停下腳步。等出了錦州,遠離太子沉淵的勢力,我們再替殿下診治,徹底清除殿下體內的毒素。”

簡行之怏怏嗯了聲,倒頭就睡,一路上不斷冒出囈語,大抵都是“放開我”“求求你”之類。

謝開言垂眼看著他的臉,拿下身上的毛毯替他披蓋。守了一刻,文謙勸慰的聲音傳來,令她默然調息抑製餘痛,最終也依在一角睡了過去。

晚來的風突然刮起樹枝亂舞,嘩啦作響。謝開言睜開眼,發覺身邊已不見簡行之,滿廂隻餘淡淡馨香。她仔細一嗅,眸色沉了沉,忙取過轅架上的燈籠,不顧疼痛,發力朝來路掠去。車前文謙也驚醒過來,連聲問道:“小童去哪裏?”她來不及回頭,傳音道:“殿下點了迷香,趁我們疲困,肯定要回去找句狐。先生隻管朝前走,我去去就來。”

迷軟溫香本是南風館裏用來調教小倌的物品,簡行之久被操持,竟然私自藏了一些。謝開言飛奔市鎮之時,內心極為忐忑,她的全部希望係在簡行之身上,而他貿然出逃,隻怕是凶多吉少。

已近亥時,天幕低垂,烏雲盤桓,整個市鎮悄然入睡,不聞一絲聲響。

寂涼的夜空裏金鈴頓起,沙沙一響,和風而逝,微聲極具誘惑力。

謝開言抹去額頭汗,甩開燈籠,朝著前方走去。盡頭便是兩丈高的紅毯戲台,左右各立十盞玉蘭燈,如花前雪,妝點著一道靚麗的影子。

謝開言屏息走近,隻覺得嗓子裏全是幹啞的風。“少君在哪裏?”

高台上的影子微微一動,揚起纖秀的手腕,織羅紗袖迎風飄舉,柔曼無依,如同盛裝而舞的句狐。她屈膝一蹲,朝著謝開言行了溫婉的開場禮,鬢角的海棠花隨勢低下來,紅妝淒淒,刺痛了謝開言的眼睛。

那是謝開言花費一兩銀子在巴圖鎮買來的絹花,句狐竟然舍棄滿頭釵環,獨取這一朵點染芳華。

“狐狸別鬧了,少君對我很重要。”謝開言逐步走近,隻是聰慧如她,隱約明白一絲不好的念頭。

句狐不說話,迎風起身,頓時雪燈如晝,蘭香四浮,高台演化為瓊樓。她輕輕躍起,帶動四肢金鈴沙沙作響,應和節拍,舞踏一曲夜歌。淺絳飄帶不斷拂開,似雲中影,似雪上霧,包裹了清絕的身子。

謝開言不禁駐足。

句狐舞到最後,隻能看見一團婆娑的影子,抬頭俯瞰,在花霧中盛放了最美麗的容顏,然後便垂落雙肩,蜷跪在地毯上,再也不動。

一支淒美絕倫的海棠花舞戛然而止。舞者以最美的姿態謝幕。

謝開言躍上高台,抱起句狐軟軟的身子,啞聲喝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句狐嘴角緩緩流下一絲黑血,汙染了雪白的肌膚。“我殺了少君,沒臉見你,隻能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