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書中,李有德為榮華做奴侍倭,卷土重來力壓運河幫,叱吒天津江湖;李有泰隱忍市井傳承英魂,電車上纏鬥竟結知己,拳譜完璧而歸。船越隻身西渡,為求國術傳人;聶家散盡家財,自有東山可期。盧李受困飲恨瀛洲,少年英雄苦撐危局。
運河幫碼頭的生意興隆是因為貨船多,貨船多是因為簽訂《塘沽協定》後,日方各種勢力加快滲透蠶食天津,而日貨也開始以天津為基地,加大了向華北乃至長江以北的散布與擴張。天津原本就是水陸通衢,從棉布到火柴,從器械到工具,大量的日貨從日本商行開始湧入市場,逐漸有中國店鋪或自願或被迫加入進來,這股風潮開始像斑菌染樹葉一般,慢慢地覆蓋著民國天津的大街小巷。
這種滲透與蠶食,自甲午開始既有,並不是一朝一夕間的事情,卻在此時更加的明顯與瘋狂。日本軍國政府為傾銷貨物,在稅收、運輸等方麵提供了大量的便利條件,一時間廉價而優質的日貨如潮水一般,衝擊席卷國貨。原來各省各行業的商鋪,要麼被迫掛起“東洋佳貨”的牌子代銷日貨,要麼在競爭中被碾壓得粉身碎骨,慘淡退出市場。為此天津有報紙無不擔憂地寫道:日軍尚未正式占領天津,國貨卻已在日貨衝擊下一敗塗地。
估衣街依舊熱鬧,官銀號生意興隆。哈七爺這天有興致,破例叫了輛人力車,遛到了東北角官銀號這邊來。這裏本是1902年,大清朝為對抗八國銀行吸納中國儲蓄、掠奪天津經濟而設立的直隸銀行舊址。後來袁世凱得天下,這裏改成北洋政府的直隸銀行;再後來又改成河北省銀行,高掛著青天白日旗。以此為中心,周邊商鋪林立,碼頭繁多,是不亞於南市、勸業場的繁華去處。
哈七爺下了車,信步而行,邊走邊看,不時與熟人點頭招呼。旁邊有家賣工具的鋪麵,小夥計看年紀十六七歲,剛出師的樣子,跨站在店鋪外的石階上,挽著袖子,兩手各拿一塊鋤頭,一邊敲擊著一邊脆聲吆喝:“哎嗨!過往的鄉親慢一步走,看看小店的家夥合不合手!鋤鏟犁鐮、锛鑿斧鋸,更有東洋的新家夥,鋼口好、器形好、用在手裏就是好!”
他舉起兩個鋤頭,刃對刃用力相撞,撞得火星四濺,其中一件被砸得缺口崩現。夥計得意地高舉起兩個鋤頭示給眾人:“看看!日本貨就是結實耐用,買一個回家去能保用二十年!”見圍觀的人漸多,夥計越發顯擺起來:“進來看啊!本店代銷日貨價格便宜,現在都不時興本地這些個破銅爛鐵啦!”
哈七爺擠進人群,從夥計手裏拿過鋤頭,反複看了看,歎口氣道:“是好啊,這日本國別看沒什麼鐵礦,可做出來的工具卻是好,沒法子啊,誰讓人家有衝壓機,咱沒有呢。”這夥計聽哈七爺的話是在誇自家東西,便笑眯眯地站在一邊,也不阻攔。哈七爺話頭一轉,接著道:“不過我要是少買一個本地鋤頭、少買一尺本地棉布,咱身邊那些打鐵的、織布的街坊鄰居,就會少掙一口飯吃。讓我占便宜,卻餓死街坊鄰居,這不是咱天津爺們能幹出來的事!”
這話一出,不少圍觀的人紛紛點頭,那夥計臉色一變,也不好再說什麼,收了鋤頭低頭鑽回鋪子裏。隻剩下哈七爺還背著手跟周圍不認識的圍觀者閑侃:“他們日本人原來哪會打鐵啊,那島國上的人能見過什麼?當年咱們唐朝的刀到了他們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