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平沙落雁式不是什麼一般的武功招式。”康一名咬著筆杆低著頭,正在解一道關於數列的題目。
“那是……什麼?”同桌衛蕊莫名其妙地心跳成規則的正弦曲線。這是康一名轉校來這裏的兩個月中,第一次跟她說起“借筆”或者“今天的作業是什麼”之外的話題。衛蕊除了花癡和有點囉唆,是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而康一名卻不怎麼愛搭理她。
康一名含糊地回答了一個單音節詞,衛蕊沒聽清楚,立馬追問了一句。她豎起耳朵,身體向著康一名四十五度傾斜,才勉勉強強聽清楚那個細若遊絲的字:“蠱。”
衛蕊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卻驚出一背冷汗。
一切要從兩天前排球活動月的總決賽開始說起。
排球是衛蕊所在的中學的傳統運動項目,每年九月即是學校的排球活動月。一路比賽下來到最後總決賽,隻剩下衛蕊所在的六班和十三班。
說起來六班和十三班還有點宿仇,為的卻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兩個班是對門,平時也沒什麼摩擦。一個禮拜之前,恰巧碰上學校大停電,課上老師放不了PPT,講桌上的固定話筒也連帶著無法使用。
這就到了檢驗人民教師的基本功的時刻了。當時兩個班都在上化學課,且還是同一章節。六班的老師聲若洪鍾大呂,講課的聲音完全壓過了十三班老師,搞得兩個班隻能聽一個人講課。十三班的老師是個公鴨嗓,講話短促而急躁,有“化學曾誌偉”的稱號。化學曾誌偉試圖用升調或降Key奪回主動權均未果,一氣之下跑到體育組辦公室借了個擴音喇叭回來,把音量調到最大,衝底下學生一頓咆哮。
麵對此情此景,六班學生的火氣一下子被點著,全班同學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致性:丟開化學教材,齊唱《忐忑》。對麵十三班自然不甘示弱,嗆聲回來。一來二去,一節化學課變成了兩邊的對歌賽。雙方拉開戰場準備大幹一場,兩位老師居然也有點看好戲的意思。最後,鬧劇在兩班班主任的高跟鞋聲中消於無形。這回好巧不巧在總決賽相遇,真真是狹路相逢聲大者勝,比的不是場上的選手,倒是底下的拉拉隊。
鑒於迎風咆哮實在不符合衛蕊給自己的淑女定位,她隻小幅度揮動著手裏的校服外套,眼睛卻一直追蹤康一名的身影。康一名是從雲南轉校來的體育特長生,寡言少語,典型的冷酷俊秀少年。這一下子就戳中了衛蕊的萌點。於是她每天都拚命克製自己對著康一名廢話連篇的衝動,以維持良好形象。這實在是辛苦了她這個話癆。
雙方比分一直膠著,一路像雙生兄弟樣互相咬得死死的。最後一局打到17比17的時候,輪到對方一個身材雄奇壯觀的隊員發球。據說他曾經在青城山拜過師練過武,是大家在大號時常常談論的話題人物。他的手臂肌肉凸出,雙腿長而有力,上手發球幾乎沒人攔得住。局麵對十三班來講可稱大好,全班同學都聲嘶力竭地大喊:“發球得分!”
隻見那人拋球,跳躍,出手——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滯。在高高躍起那一瞬間,腰部猛然抻直,線條拉得很好看。
但是有個詞叫中看不中用。全場人都在等待那顆裹挾疾風而來的排球,卻聽雄壯男一聲哀號,碩大的臀部往後凸出,立刻和大地來了個結實的親密接觸。那顆球也像是中途泄了氣,堪堪過網,弧線一擺,擦網落地。
靜默了一秒,六班的同學瞬間比磕了藥還要High十倍:“出界了!”
雄壯男臉上寫滿不可思議與懊惱,腦門上還附帶了一句粗口。六班此時換康一名發球,他在這種全場熱血沸騰的時候居然還是一臉冷靜,走到發球位,將球發過去。
然而見證奇跡就在此刻,十三班網前兩名隊員齊齊向上躍起,屁股向後翹得老高,無形之中的地心引力拉得兩人臀部一起著地,動作像在做廣播體操一樣機械可笑。那顆失了阻擋的球也帶著點兒康一名的風格,悠悠閑閑落地,剛剛好壓線。
“贏了!”一時間六班這邊各種口哨聲尖叫聲奏起交響樂來。那邊十三班有同學立刻不服氣地大喊:“沒有壓線,出界了!”緊接著立馬有人應和,喊聲山呼海嘯而來。六班的同學怒火衝頭,全湧到網對麵去理論。
一邊喊壓線,另外一邊就喊出界,甚至有人嚷嚷幹脆秉持科學的態度計算拋物線,看看到底落點在哪裏。一時間吵聲震天,分貝急劇飆升。
康一名還是無比淡定,站原地沒動。衛蕊手裏攥著一瓶鹽汽水,試圖以此法搭訕接近康一名。她磨磨蹭蹭往康一名身邊走了幾步,停在一臂的距離處。衛蕊從小愛戴耳機聽音樂,聽力不是很好,但那天康一名自己對自己神經質的叨叨她偏偏聽了個一清二楚:“平沙落雁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