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他不言,不代表他不明白。
“不管怎麼說,”翁達大聲道,“起碼把謝臨帶出來,她若真的犯了欺君之罪,那是殺是剮,是活是死,容後再說!”
眾臣一想有理,便也附和道:“對,先把謝臨帶出來。”
“對,帶出來!”
還有的仍對謝臨保持著敬意的,便都不直呼其名,仍叫“丞相”,一旁的人便拍他腦袋,低聲道:“叫什麼丞相?謝臨早晚落馬,朝堂風向都變了,聖意你都不知道揣摩?陛下早都讓史達大人代理丞相之事了,估計史大人就是未來的丞相沒跑了,我看你應該今早改口叫史丞相大人才是!”
那人摸摸腦袋,茫然道:“史大人要當丞相了?我咋看著不像?”
旁邊那人啐了他一口,“榆木腦袋,知道什麼?”
不論怎麼說,史達確實是最有可能成為丞相的人選,眾臣紛紛看過去,想著史達大人起碼也應該表表態,以後好隨時追隨。
結果史達卻隻是雙手環胸,沉默不語,也不知是在思忖些什麼。
眾臣見史達不表態,不由麵麵相覷,按說揣摩上意的話,史達的想法,或許就離陛下的想法不遠矣,然而史達卻仿佛離這些朝堂煩擾甚遠,並不驕傲,亦無頹然。似乎得不得到丞相之位,和他沒什麼關係。
眾臣忽然覺得事情恐怕不如所想,這紛紛擾擾的鬧騰勁,這才消了不少。眾臣仿佛這才想起龍椅上的萬兆皇帝仍在,一抬頭,冷不丁看到陛下漫不經心卻冷漠的眼神,從他們麵前一掃而過的時候,眾臣不禁忙低下頭,冷汗從額頭上滾落了下來。
大殿上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自古以來,臣也能逼君。
明重謀輕輕在龍椅扶手上敲著手指,忽然想到了這句話。
所謂臣子,為君分憂解勞,這是為臣的本分。然而君若弱,則臣強。因此常有臣逼君以成其事。
明重謀沒有接著他們的話題,反而道:“朕自登基以來,有多久了?”
眾臣不知明重謀所問有何用意,便小心翼翼答道:“自陛下登基以來,已三年了。”
明重謀聽了,闔上雙目。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令一個不成熟的君主,變得殺伐果斷。
或許他和謝臨的關係,也是如此——君弱臣強,君強則臣讓。
然而她卻又有所不同。與對大多數臣子的感情不一樣,明重謀每次想到她的時候,隻覺內心一片柔軟。
“看來你們還把朕當成剛登基時候的模樣,”明重謀漫不經心地說,“當時朕還未能親政,大權旁落,任你們搓圓搓扁,朕也不說什麼。”
眾臣一驚,忙叩首道:“臣等不敢。”
“或許還要有人說,當時大楚的權柄,也是握在謝臨手中,與爾等這些忠貞臣子,沒什麼關係。”明重謀抬眼,眼中毫無情緒,“你們一個一個肯定又拍拍身上的灰,裝作大楚朝這些肮髒事,和你們毫無關係,你們都是廉潔的,公正的,什麼錯事,都是別人犯的。”
他放低聲音,聲音卻傳遍整個大殿,就好似在眾臣耳邊回蕩一般,“真是無辜啊,朕的肱骨們。”明重謀歎息著,話語透著意味深長。“朕真該慶幸,大楚居然到現在,還沒倒。”
眾臣心中更加忐忑,不知陛下何意。
此時此刻,眾臣才深深地感到,什麼叫做天威難測。
陛下明明沒說什麼重話,可是眾臣卻被那些莫名意味的話駭得渾身打顫。
眾臣本以為陛下有維護謝臨的意思,都在心裏打鼓,卻聽明重謀又笑道:“你們不就是想見見謝臨麼?朕倒是覺得,這是多此一舉。你們的爭辯,朕隻覺得可笑至極,完全沒有必要。”
“朕告訴你們,謝臨確實女扮男裝,你們一見就知道了。”
眾臣吃了一驚,沒想到謝臨人還沒見,陛下已替他承認了。
卻聽明重謀又道:“什麼欺君之罪,全是無稽之談。朕早就知道了。”
“謝臨懷了朕的孩子,你們都知道,朕後宮無嗣,這孩子是朕目前唯一的血脈,生下來就是皇長子。有什麼事,等孩子生下來,再說罷。”說罷,明重謀便緩緩起身,眾臣心緒皆十分煩亂,見陛下要退朝,眾臣隻得跪下恭送。
明重謀走後,眾臣齊聚賴昌身邊,將他圍在其中,“賴大人,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早就知道謝臨是女人了?”有大臣不可置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