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晴道:“那個什麼人竟把天下大海分成兩半,送給兩個國家,這不是發了瘋嗎?就衝這一條,咱們偏要出海給他瞧瞧。”
穀縝沉吟未決,忽見從身後行來一個身披鬥篷的騎士,來到近前,眾人定睛細看,卻是羅伯特·達德利,他神色憔悴憂鬱,翻身下馬,語聲低沉地道:“我受女王之托告訴各位,若要乘船出海,還有一個辦法。”
眾人大喜,仙碧問道:“什麼辦法?”羅伯特道:“以英格蘭國家的名義出海,必然惹怒西班牙,引發戰爭。但如果乘坐民間的走私商船,就純屬臣民的個人行為。可是這麼一來,你們將得不到英格蘭王室的任何庇護,西班牙的戰艦會像野狼一樣撕碎你們。女王陛下並不希望你們冒這個險。”
穀縝忽道:“我們的事迫在眉睫,足下隻需告知,在哪裏有能出海的船。”
羅伯特聽罷通譯,注視穀縝,二人目光相交,羅伯特隻覺對方目光懾人,不由得垂下眼皮,說道:“要是你們心意已決,我可以帶你們去見一個人,這人的名聲很壞,他走私布匹,販賣奴隸,是個地地道道的惡棍,可是,他有兩件事卻足以稱道,一是膽大包天,二是他有英格蘭最快的海船。”
陸漸聽了這話,大皺眉頭,方要拒絕,穀縝卻饒有興趣,笑著說道:“妙極了,這位惡棍叫什麼名兒?”羅伯特道:“約翰·霍金斯。”穀縝道:“很好,我真想立時見到這位主兒。”
羅伯特道:“我知道他在哪裏,我可以帶路。”於是翻身上馬,帶領一行人沿河行走,大河穿城而過,河水在身邊汩汩流淌,水麵上飄浮著淡淡的霧氣,讓河中的船隻與岸上的房舍盡都縹緲起來,遠方教堂的尖頂拔地而起,挺拔秀氣,令四周簡陋的房屋相形見絀,有如一名少女,在侏儒之中亭亭玉立。
陸漸憋了一時,忍不住道:“穀縝,你這事做得不妥,那人既是惡棍,怎能和他為伍?”
穀縝笑了笑,說道:“陸漸,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最大的喜好,就是讓壞人做好事。這壞人越壞,越有趣味。”
虞照道:“穀老弟,你這豈非玩火?”穀縝道:“玩火二字說得極是,火固然會焚毀房屋,燒死人畜,若掌控得當,卻可煮飯燒水,烹飪美味,甚至乎在戰場上火攻破敵,如赤壁之戰,火對曹操來說,是大大的壞事,對孫權、劉備卻是救命的好東西。自古許多惡人所求甚簡,殺人放火,無非為了一個利字,真正難敵的,還是那些冒正義之名、行屠戮之實的正義之士,這等人亦善亦惡,似正似邪,殺也不是,用也不是,千古之下,大半的紛爭,都是他們惹出來的。”
眾人聽得無不點頭,仙碧道:“穀老弟說得是,就好比皇帝,隋煬帝那種壞皇帝其實少得很,漢武帝、朱元璋一流的人物卻不在少數,既是明君,也暴戾驚人。”
穀縝笑道:“不但皇帝如此,尋常人也是如此,惡人總是少數,多數人都是半善半惡,隨時變化,在場各位,誰又能說自己從無惡念呢?”陸漸苦笑道:“罷了,真是說不過你。”這時姚晴冷不丁道:“穀縝,你說這英格蘭女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穀縝微一沉思,說道:“一言難盡。這位女王目光敏銳,卻又善解人意;果敢無畏,卻懂得隱忍待機;多情善感,卻是私欲甚少,能夠為臣民做出犧牲。有道是‘王者無私’,君王聖德,莫過於‘無私’,最難做到的,也是無私。王者無私,方能目光遠大,胸襟開闊;王者無私,才能廣收英才,天下歸心。這個女王尚且年少,倘使天假其年,這個西方小國必會風生水起,大有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