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風兩根指頭輕輕敲著窗格,似在思索什麼問題,不再開口。尚雨也沉默地站著。侍女們流水般進出,須臾工夫,一桌熱騰騰的菜就擺好了。尚雨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叫不出其中任何一道菜名。她鼻子偷偷深呼吸,想猜猜是什麼做的,忽然鎮靜地道:“今天的雨很大呢。”借此掩蓋自己肚子裏的咕咕聲。她不敢看周南風,轉而瞧他擊節的手,心道:“多麼修長的手啊……真好看。”

周南風道:“是啊。三月的天,本不該如此大雨。”他轉身見菜已上齊,便揮手道,“去吧,不必侍候。”侍女們齊齊一禮,徐徐而退。

兩人對麵而坐,周南風道:“尚姑娘別客氣,請隨意些。”尚雨笑道:“是,公子請。”話雖這樣說,她握筷子的手卻不住顫抖,見滿桌精雕細製的菜肴,真不知從何處下手。周南風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為她夾菜,一麵道:“適才在下冒昧地登門拜訪,見到了伯母。伯母氣色甚是虛弱,可曾找大夫診過脈?”

“是……家母的病已有十數年,藥吃了無數,總不見好轉。唉,都是為小女子操勞所致。周公子是如何得知我家所在的?”

“在下一早尋到‘依水軒’,一位叫做柳姐的人告訴在下的。”

“哦……”尚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趁機夾起自己認得出的雞腿,“周公子真是有心人。”

周南風一笑,提起酒壺,尚雨忙搖手道:“小女子不會飲酒。”周南風於是把酒壺放得遠遠的,道:“甚好,在下也不喜此物,奈何常常不得不為之。昨夜見到尚姑娘所為,真是讓人眼前一亮,擊節稱讚,沒想到草莽之中,竟隱藏著如姑娘這般好功夫的人……姑娘?”

尚雨的緊張慢慢消退,此刻目光炯炯,正盯著一盤菜研究:“原來這花卻是蘿卜雕的,我還以為是什麼呢……這肉便是斑鳩嗎?嗯……常聽人說,越是小的飛禽,越是大補,可惜娘親沒來……”

周南風連叫兩聲,尚雨終於聽見,茫然地道:“嗯?啊……公子請講!”

周南風道:“姑娘真是有膽色之人。昨夜那刺客連殺數名艄公,潛入船艙,意圖行刺王大人,姑娘毫不猶豫便擔下捉拿此賊的大任,實在是……姑娘?”

“哦……啊,公子?”

周南風見尚雨一雙茫然的大眼睛盯著自己,忽然心有所感,下麵的話便說不出來,道:“沒什麼,姑娘請隨意,用過膳再說不遲。”

尚雨雙手合十,嫣然笑道:“好!”放開手腳大吃起來。

周南風一直沒動筷子。外麵風雨如晦,麵前的小人兒正大快朵頤,他看著她臉上毫無修飾的幸福神情,有那麼一陣神思恍惚,心道:“真快活……我可曾有過她這樣的快活麼?”

他看得出神了,原以為這麼大桌菜,能讓自己細細地看她半個時辰,誰知一刻來鍾,尚雨抹抹嘴,打個飽嗝,忽地驚道:“呀……呀!太失禮了,我……我竟……周公子你還沒動筷子?”

周南風掃一眼桌子上的殘羹剩菜,再一次對尚雨如此瘦心存懷疑。他忙笑道:“沒事。能看到姑娘吃得如此高興,是在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