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來三兩蒼術,三兩大青根,半斤三棱草和石尾,一斤飛雲清。”

“喲,是尚姑娘啊,又來給你娘買藥?嘖嘖,孝心可嘉呀……今天買這麼多?小店本小,可賒不起……”

“啪!”尚雨眼睛瞪得銅鈴大,把二十兩銀子拍在桌子上,老板頓時閉上嘴,眉開眼笑地轉身抓藥。尚雨歎了口氣,她雖然覺得芸娘的話有些聳人聽聞,但趁著這個機會能搬出長安,也還不錯。不過靜下心來仔細考慮,其實搬走也許比留下還要麻煩些。首先是娘親的藥,聽耿大夫說,很多都是名貴藥材,隻有長安這樣的大城,才抓得齊。

思前想後,還是隻有西京長安、東都洛陽這樣的大城市能混口飯吃。離出手抓人已經過了六七天了,並無任何動靜,她略鬆口氣,心道:“那人可能隻是單獨行凶,並非幫派勢力所為,大概不會有人再來找麻煩了吧。找份差事的麻煩可大得多啊。”於是夜裏偷偷跑到城隍廟裏給那人燒了些紙錢,心中稍安。

芸娘那裏是不能去了,尚雨打起精神到處找出路。有一次麵試之時,她的抹胸險些滑落,惹人恥笑。尚小姐羞憤之下,掀了桌子,見人就打。別人一來打不過,二來見她麵紅耳赤的窘相,便由她徐徐而退。

她買了藥,在人流中懶洋洋地穿行,想著今晚該如何行事,忽聽前麵傳來隆隆的馬蹄聲,有人大聲吆喝:“看仔細了!閃開!都閃開!”

隻見六匹高頭大馬在前麵開路,馬上均是衣甲鮮明的京兆禁軍士兵,其後是一隊持著各色旗幟的步兵,再後是一隊護衛重甲騎兵,簇擁著一輛四乘馬車,浩浩蕩蕩開過來。尚雨忙隨著躲避的人群跑到路邊,站在屋簷下遠遠地看著車隊經過。

最後一隊散騎兵後還跟著十來輛華麗的馬車,車夫的下巴一個比一個昂得高。這是京中俗稱的“馬隨”,有些是官僚邀請的豪門望族,更多的則是一心攀迎之徒,以向人炫耀自己的靠山是誰。她心中突然一跳,因為車隊最後的一輛車,是她這輩子怎麼也不會忘記的。周南風曾經在這輛車上與己同坐……

隻聽旁邊有人低聲呸道:“哼,奸臣賊子,現在風光八麵,將來隻怕要死無全屍。”另一人忙道:“何老伯,你別亂講。你怎知道車裏是誰?”那何老伯道:“車上覆著黃色帷幕,自然隻有做丞相的李賊才能使用。此人禍國殃民,我大唐盛世,隻怕就要毀在他手中了!”

尚雨年紀雖小,也知道老伯口中的李賊便是已經獨攬大權十年的中書令李林甫。坊間對他傳言多不勝數,十之八九說他是千古第一奸臣,“口有蜜,腹有劍”之語便是由他而起。就在這一年,朝中重臣安祿山領兵六萬攻打契丹,幾乎完敗,而高仙芝攻打西域羅斯城也無功而返,靡耗國力。但是李林甫仍然上奏“大捷”,提議再征之事。柳姐的夫君便是在攻擊契丹時戰死,所以尚雨對此也深為憤恨。

但是……她胸口劇烈起伏……但是為什麼周南風會跟在李林甫的車駕之後?難道他竟與這奸臣同流?她隻覺一陣頭暈,不敢往下想,隻覺得腿腳沉重,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

尚雨走在濕漉漉的青石路上。

從那日見到周南風開始,尚雨就噩夢連連。拚命賺來的賞金不僅比不上一個月的工錢,還砸了飯碗。

“他該不會就是那刺客本家的吧?”尚雨傻傻地想,“逼我破產敗家,可真是刀不血刃啊!”

她走過城隍廟,赤腳跳過水窪,走到巷口。寄居的二層酒樓就在眼前,隱隱見到閣樓上的窗戶開著,那是娘親給自己留著的嗎?尚雨歎息一聲,隻覺得身心疲憊至極,蹲靠在身後的土牆上,不知該如何進去麵對娘親。

正在萬念俱灰之時,忽聽“砰”的一下,窗戶被人撞開了,兩名黑衣人縱出破洞,其中一人肩頭赫然扛著昏迷不醒的尚大娘。

尚雨腦中嗡的一響,沒有絲毫猶豫,狂奔兩步,提氣縱上房頂。那兩人的輕功亦是不弱,這時已向東掠出十來丈。

尚雨嘶聲叫道:“把我娘還回來!”抓一兩片碎瓦擲去。但她投鼠忌器,碎瓦避開了人,隻擊穿了那兩人身前的屋頂。其中一片反彈,碎片飛濺,那兩人舞動兵刃,黑暗中火星閃動,當當有聲。

那扛著尚大娘的人跳下屋頂,鑽入漆黑的小巷中,另一人抽出大刀回頭橫劈。尚雨披頭散發狂奔而來,驟然穿過了大刀,幾乎鼻尖頂鼻尖地站在那人麵前,雙目血紅,喝道:“你們是誰?”

那黑衣人拚命回刀砍她,尚雨一把拿住了他肋下要穴,同時一腳橫掃放翻了他,提著他的衣領向前狂奔,喝道:“來啊!來,都衝我來!”

她這話卻是對屋頂兩旁縱上來的十來名黑衣人喊的。那十幾名黑衣人刀、槍、劍舞得呼呼有聲,牢牢將她圍住。

尚雨在屋頂跑了兩圈,黑衣人們並不急於強攻,隻是各自站住了方位,劍光閃閃,防她突圍。尚雨眼見娘親可能再也追不回來,愈加狂怒,提起那人,喝道:“滾開!”轉身一個回旋踢,踢得那人口中鮮血亂噴,飛出數丈開外。兩人拚死上來抱他,誰知這一踢的力道大得驚人,慘叫聲中,三人一起落下地去。

正在黑衣人想要補位,重新把陣圍起來時,尚雨突然就沒了人影。當她鬼魅一般出現在一名使槍的人身後時,那人正挑出數個槍花擋在身前,招呼同伴道:“小心!此人輕功……”尚雨一把抓住槍身,狠狠一腳踢在他臀上。那人在一眾驚呼聲中飛起,但他自幼學槍,早已滾瓜爛熟,當此危急時刻仍然牢牢死扣槍杆,空中一猱身又翻了回來。

一旁有人叫好道:“老王好功夫……”話音未落,槍身一退,跟著閃電般掃回來,一記悶響,那人身在空中,被槍身結結實實打在肚子上,眾人的心跟著一抽。那人兩眼翻白,仍死死抓著槍杆,尚雨也毫不客氣將他扯回,又是一記,扯回來又一記。打到第五記,那人終於放了手,身體好像已被打空了,輕飄飄掠過人群,跌入後麵的院子裏,但聽水缸破裂之聲,也不知他還有命沒有。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退開數步,有的人幹脆縱到別的屋頂上。東邊天幕開始泛白,尚雨頭發披散在麵前,看不清她的容貌。她單手持槍,從容而立,肩頭和腰間係的絲結隨風飄舞。眾人見她露出的胳膊和小腿又白又瘦,實在不敢相信她功夫竟如此之高。

有一人是老王的朋友,大怒喝道:“賊子,看劍!”嗖嗖嗖幾聲,他手中長劍如巨蟒吐信,挑出十幾朵劍花,向尚雨襲去。卻見尚雨高高舉起槍身,對刺到麵前來的劍花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