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集的臉色刹時變得鐵青,遲疑了片刻,搖頭道:“我不可以……小雨,你也不要逼我。”

尚雨後退兩步,聲音平淡地道:“瞧,你我相互逼迫,也算扯平了。你回去吧。”

“小雨……”

尚雨的手一抖一揚,碎葉刀震裂樹身飛出,飄飄落入她的手裏,好像獵隼落在主人的臂上一般從容。她背轉身去,說道:“我不殺你的唯一原因,是因為不想殺不肯還手之人。但若你逼我太甚,我也不會客氣。永遠別讓我再見到你,快走!”

阿集沉默了一會兒,道:“好,我本就沒有臉再見你。如果要一命賠一命,那一定是我,不是我的師父。千萬別相信周南風,千萬別信他。小雨,你好自為之。”

雨稀稀拉拉地下著,溫柔得不像夏日的雨,倒好像春雨,先濕了河岸邊的柳樹,然後是地,最後才是人。

夜已經很深了,大富人家的院裏仍然燈火通明,雖隻一街之隔,卻永遠也照不亮這條巷子。尚雨失魂落魄地靠在濕漉漉的牆上。她的頭發濕了,軟軟地垂在臉上、肩頭,華貴的外衫掉了,裙子上沾滿泥漬,鞋也沒了,光著腳踩在水窪裏。她望著巷子的盡頭,那棟曾收容母女倆數年之久的樓已經燒毀垮塌,這樣的夜裏前方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她卻盯著看了很久很久。

她在期望什麼?連自己也不清楚。因為自己也知道,那裏再也不會留一盞燈,照亮回家的路了。

如果阿集說的是真的,那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將要為周南風刺殺的人會是誰?生意上的仇家,還是朝堂上的宿敵?這……這隻是他無數生意中的一筆而已,對不對?

李林甫……奸臣誤國……周南風……喝著兵血……這些念頭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裏轉來轉去,轉得她頭暈目眩。穿堂而過的風將她全身吹得冰涼,她扶在牆頭,想要嘔吐。然而晚上隻顧著敬酒行禮,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她幹嘔了半天,幾盡虛脫。在極度難受之際,她想到了一件事。

阿集……這個混賬……為什麼這些責任,竟要她一個小小的女兒家來背?他們禍國殃民的時候,自己不也深受其害?

她一寸寸撐起身子,仰頭深深呼吸。雨一滴滴打在臉上,卻無法讓她火燙的心冷靜下來。有一個聲音超越了一切理智,在心底一遍遍地呼喊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讓她的心撲通撲通地亂跳!

已經沒有家了!沒有一個親人了!還顧得了誰呢?沒有誰來顧我了!

第八章計殺

周二匆匆走進屋,道:“少爺,已經派人去劉府查了,確實是在辛時前已離開,有人見到馬車向南走。我已加派人手,四處追查,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而且張三侍候少爺多年,應該不會做出什麼背叛之事,尚姑娘武功高強……”

周南風煩躁地推開紫嫣奉上的茶,道:“難說!我本因見她喝了太多酒,才讓她先回的。唉!真該死,在這節骨眼上出婁子。我實在走不了……”

紫嫣道:“少爺別太自責,或者尚姑娘想起了什麼事,到某處走動走動呢?天下起雨來,也許在哪裏避著。”

周南風不耐地擺擺手,眉頭緊皺,沉吟道:“哪裏有那麼多也許,這世上所有的事背後一定有安排!是宇文錦那賤人對我下手了?不應該在此刻呀……他根本還不知道……劉府雖與我有隙,也斷不會做出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