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風一拳砸在柱頭,尚雨的心跟著一跳,仿佛見到碎葉刀飛旋而出,切斷了近在咫尺毫無防備的宇文錦的喉嚨,他的腦袋高高飛起,灑一天的血雨……她閉上了眼。
“姑娘?姑娘以為如何?”
“我隻是覺得奇怪,你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刺殺朝廷命官?你不怕賠上身家性命麼?”
“這個麼……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周南風說得口幹舌燥,喝口濃茶,不鹹不淡地道,“要做大生意,就得冒大風險。不過此事在下算計過,成功的希望當在八成以上。多算則多勝,一旦算定,決不回頭,這才是做生意的道理。事成之後,我會安排姑娘暫時藏匿起來。私通匪類這樣的罪名我是逃不了,不過……嘿嘿,現在朝廷裏能定主意的,又不是李閣老一人,想要通融,法子多得是。隻要不是我親自動手,隻要宇文錦死了,再怎麼算都是穩賺不虧的。”
尚雨見他滿口“做生意的道理”,右手甚至本能地憑空打著算盤,再一次眼前發黑,用手撐著頭。周南風見了,忙緊張地道:“姑娘怎麼了?是否適才冒雨惹了寒氣?那可……”
尚雨疲憊地擺著手道:“沒有……放心吧,不會誤了你的家國大事。”
“那……”周南風眼中放光,“姑娘已經下定決心了?”
“是。”尚雨簡單地道,“是啊。早就定了。”
“雨兒,你還記得你爹的樣子麼?”
“爹?”尚雨抬起頭,一臉迷惑,“我記得呀……瘦瘦的,高高的,胡茬刺人得緊……”
“還有呢?”
“就這些呀。”
“哧。”坐在高高的槐樹上的師父一笑,“這叫什麼記得呀,真是個孩子。”
尚雨不回答,默默地劈著刀。明知道師父說的是實話,可是淚水卻不爭氣地流下,真氣人,真氣餒!她真是一點兒也記不起父親的模樣了!
師父沒發現小尚雨的刀劈得越來越殺氣騰騰,換了個姿勢,躺在樹上,遙望南麵的驪山。
夏去了秋來,然而夏終究還未曾去遠,秋也來得含含糊糊。北風與東風相互較著勁,刮得天穹頂一會兒暗淡灰白,一會兒又幹淨得一絲雲也沒有。更將那漫山的深綠色葉尖吹成淡褐,繼而紫紅。從這裏望去,原本蒼翠的山林間左一片紫紅,右一片紅紫,其下是一排排斑駁的樹幹,因隔得遠了,恰似名家大師作的《依山歸雲圖》,潑足了水墨,配齊了色澤,卻隻是胡亂拖了幾筆,染了半幅,總不能讓人瞧得分明。她望了良久,閉上眼,懶洋洋地摸出腰間的酒壺灌了一口。
“哼!”尚雨頭也不抬地道,“說了白天不喝不喝,原來隻是騙人的!哎喲……”她撅起嘴巴,將師父扔到她頭上的樹枝一腳踢飛。
“你爹爹是條漢子,可惜……”師父慢條斯理地道,“太傻了。”
尚雨再也忍不住了,丟了刀,仰頭大叫:“我爹哪裏傻了?”
“不傻?不傻怎麼會這麼早就死了?”師父坐起身,瞧向尚雨,冷冷地道,“你哭也沒用。怎麼像個丫頭似的動不動就哭?你呀,別像他那麼傻,就一定能長命百歲,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