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二十七)(1 / 2)

“長安城連東掖垣,鳳凰池對青瑣門。高才脫略名與利,日夕望君抱琴至。”最後一個“至”字,雲漫流的聲音不住拔高,愈尖愈細,當琴音都完全消失時,她的嘯聲仍未止息,簡直要穿透了屋頂,破空而去。在座聽曲者無不動容。

尚雨雖極力忍住,背上還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兩隻耳朵奇癢難忍。忽聽“咚咚、咚咚咚”幾聲鼓響,雲漫流的一名侍姬麵無人色地敲了兩記鼓,敲得尚雨的心都跟著一跳。雲漫流匪夷所思的嘯音終於在鼓聲中隱去了。

吊了如此久的嗓子,她居然還長出一口氣,才真正收回心神。適才吟唱之時,她傾身向前,麵前罩著的紗被氣息吹亂了,此時緩緩坐回,一名侍姬熟練地為她整好麵紗。

周南風舉起酒樽,歎道:“世人都道雲漫流大師琴藝妙絕天下,七弦一拂,萬般皆醉。每次到這裏,都能見到雲漫流大師,今日卻才知道,原來大師的歌聲才真正是天籟之音,不似人間之物。聽此一曲,足慰平生。在下敬大師一杯。”

雲漫流接過侍姬奉上的玉石小杯,淺笑道:“周公子過獎了,妾身放肆一曲,公子不見怪已是妾身的福分。妾身敬賀公子萬福。”

宇文錦老大不耐煩地道:“哎,喝酒就喝酒,哪那麼多廢話?不過兄弟一句話說得好,聽此一曲,足慰平生!哈哈!我也來跟一杯!”

尚雨忙舉起杯子,跟著周南風幹了酒,心道:“我可得悠著點,等會兒還有正事要辦。”她不時偷偷打量宇文錦,見他舉止間病態十足,若真有功夫,恐怕也強不到哪裏去吧?但凡事小心為上,既然周南風說他功夫厲害,一定有道理的……

說起來,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準備殺人,而且要殺的人就坐在幾丈開外,談笑風生,喝酒鬥樂,這樣的情景真是從來也沒想到過的。她心裏說不出的緊張,然而又不能表現出緊張,所以一直刻意地裝著不緊張。她麵上微笑,腰身僵直,十根腳指頭死死抓緊,這樣坐了不到半個時辰,脾都開始痛起來。見鬼,可不能露出馬腳……她裝著好奇,仔細觀察這間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進來的時候,她記得很清楚,這間兩層樓房幾乎處在整個景園的正中,一左一右各有一棟偏樓。前麵是寬闊的庭院,幾棵參天大樹,可惜都隔樓有十丈左右,沒有繩索,很難從屋裏直接縱到樹上。後麵是一大片荷塘,一條九曲回廊橫過塘麵。然而回廊的起始處卻不與房屋相連,而是需要穿過幾排翠竹形成的天然門拱。設計此樓的人很精心地將整棟樓與外界隔離,無論從哪個方向,進出此樓都必須老老實實地在樓周圍廣闊的青石路上走上一段距離才行。更有甚者,連樓梯都別出心裁地分作數段,要上樓得繞著樓走一圈才行。這樣一來,上下樓梯的人也時刻處在外界的注目之下。

屋裏看似裝飾得如尋常富貴人家那般奢華複雜,但注意觀察,尚雨也直皺眉頭。首先是柱子、房梁等都被包上了鮮豔的綢,即便是大白天,也到處點著燈火,使整間屋子幾乎沒有陰暗的角落。特別是房梁間懸掛的燈籠,讓人無法在梁上藏身。沒有隔間,兩側的門被推開後,周圍蒼翠的鬆林、遠處黛色的山巒盡收眼底。當然,作為刺客,更有無處藏身之感。尚雨一邊觀賞風景,一邊暗歎:“如此謹慎,看來隻有拚了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