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二十九)(1 / 2)

宇文錦聲音第一次沉穩起來,歎道:“不錯。反正你遲早也得知道——昨晚傳來的消息,嶽台大人已經不能進食,僅靠參湯吊著。左右……也就這兩天了。”

尚雨心道:“嶽台大人?啊……對了,是李林甫。原來這奸臣要歸天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周南風道:“李閣老的狀況,其實大家都很清楚。聽說年前他曾找高僧算解,須得見到天子聖顏才可好。此事雖越禮而非,然天子仍然與他隔院相望,聖眷之隆,海內無一了。拖到今日,已屬不易。望宇文兄看開些。”

這話說得不鹹不淡,尚雨覺得以宇文錦的脾氣,定是又要發作,忙伏得更低。誰知過了半晌,宇文錦才道:“兄弟,喝酒。”兩個人認真對幹了一杯。

宇文錦提著酒壺,一步一頓地向周南風走來,說道:“兄弟,這麼些年來,我們兩家爭也爭過,和也和過,其實到頭來,還不是為他人做嫁衣。眼見大樹欲傾,就要猢猻散盡了,哥哥有些掏心窩子的話要跟你說說。”

周南風道:“宇文兄但講無妨。”

宇文錦用手指著周南風,道:“我聽到一個消息,你要投靠安祿山,是不是?”

周南風眼角抽動兩下,想要保持鎮定,可是宇文錦死死盯著他,須臾,終於憋不住,失笑道:“宇文兄哪裏來的消息?”

宇文錦咄咄逼人地道:“你別管哪裏來的,是也不是?”

周南風提起酒壺想倒酒,沒想到壺裏已經幹了。他拍拍尚雨的背,道:“還伏著幹嗎?去拿點酒來。”尚雨哦了一聲,爬起來就跑。

宇文錦也回頭對殷奉和婁昌兩人道:“你們且退下吧。”那兩人施禮而去。

等屋裏空無一人了,宇文錦方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其實也無所謂,哪家不吃飯?難道要跟著嶽台大人到地下吃去?隻不過……兄弟,難道你看不出安祿山的狼子野心麼?”

“哦?什麼狼子野心?”

“沒有嶽台大人鎮著,我敢跟天下人賭,安祿山這條野狗來日必反!”宇文錦突然提高嗓門大吼,將酒杯使勁扔出,在牆上摔得粉碎。碎屑反彈回來,卻被兩人驟然爆發的殺氣悉數擋回。

周南風與宇文錦四目對視,宇文錦高高地翹著下巴,道:“你不相信?”

周南風忽地一笑,雙肩沉下,全身殺氣頓時消失無蹤。他淡淡地道:“信,怎麼不信呢?其實我們兩家爭鬥算什麼?不過是螻蟻打架,搶些米粒而已。朝堂上那些人你爭我鬥,跺跺腳就天下震動。古往今來,哪朝哪代沒有叛臣逆子?說穿了,也就是在朝廷上麵搶不下來了,大家用刀子說話。”

他退後幾步,避開宇文錦的鋒芒,道:“兄弟我也知道宇文兄的打算。早在去年,你就開始與楊國忠大人密會了,是不是?樹倒猢猻散,大家都要找條出路啊。李閣老把持朝政十幾年,門生滿天下,可是人走茶涼,誰能保誰一輩子?如今貴妃娘娘恩寵有加,投到楊府,也是大勢所趨。”

宇文錦盯著他瞧了良久,道:“你也這麼想?雖然咱們過去為了嶽台,跟楊國忠暗地裏鬥過,王賁的案子傷了他,大家都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是我們在反對儲君之事上總是一致的。我想,楊國忠要說也吃不下你我兩家,如果我們一起向他示好,這分量他不能不考慮,畢竟現在舉國上下已無人有能力再與他爭,和氣是最重要的了……但安祿山就不同,當年若不是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收他為義子,他能有今天?張守珪一失勢,他第一個跳出來落井下石!這個狼養的崽子,小心被他吃了,連骨頭都不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