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兒,湘兒。”太後許氏在夢中喃喃道。
清寧侍奉了太後幾日,也有些疲憊了,但是聽到太後夢中的囈語時還是立即起了身,來到太後床邊。
睫毛微微顫抖著,眼角帶著淚水,臉色蒼白。
如今雲湘過世,太後這樣難過心碎,那麼,自己當時離開南瑜的時候,母後是不是也一樣地傷心?清寧這樣想著,心裏也頓時升起點點哀愁。
“水,水……”太後的嘴唇微微顫動著。
李嬤嬤立即端了茶過來,清寧和兩個小婢女立即扶起太後,又在她背後墊上兩個蘇繡的軟枕。清寧接過茶杯,輕輕舉到太後嘴邊。
許氏半眯著眼睛,無力地靠在軟枕上,微微張開嘴,隻喝了一小口,便不想再喝了。
“太後,再喝一口吧,可得注意您自己的身子啊!”趙嬤嬤的眼裏含著淚,在一旁勸慰道。
太後搖了搖頭,輕輕地喘著氣,輕聲道:“李嬤嬤,你……你去把哀家妝台上左手邊第二個盒子拿給哀家。”
李嬤嬤小步趨行到妝台邊,上頭放著的是是一套銀質的釵環首飾,左手邊的第一個盒子是一個紅色的描了金色牡丹的木盒,第二個是黑色的描著金蟒的盒子。穩穩地拿了盒子,又趨行到太後床邊。
許氏顫巍巍地伸出那隻蒼白瘦弱甚至能夠看見血管的手,接過了那隻盒子。
清寧感到詫異,太後宮中的盒子描上牡丹倒還常見,但是無論在哪個國家,蟒都是地位較高的臣子可用,描著金蟒的盒子出現在太後宮中也實在是有些奇怪。
許氏將盒子放在腿上,左手扶穩盒子,右手輕輕地打開盒子。清寧定睛一看,盒中裝著的竟是一個玄鐵打造的麵具。麵具隻能遮住鼻子及以上的部分,恰好露出嘴巴。
“每一次,湘兒來這兒的時候,我都會準備很多點心,那麵具實在是麻煩。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他也死活不肯摘下麵具。每次都吃得很少,這麼多年來,我竟還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許氏旁若無人地說道,聲音很輕,透著沉重的哀傷。
“所以,上次他出使之後,我特地命人做了這個麵具,隻盼在他回來的時候送給他。可他回來之後,我左盼右盼,隻盼他能來宮中見我一麵,誰知到最後隻等來了那樣的消息,叫我如何不傷心?
“每次他都帶著傷回來,每次他回來的時候都瘦了許多,但是他是那樣倔強,死活都不讓我看他身上的傷口。他總是不肯讓我多關心他一點,他似乎總是與我隔著什麼。如今,我想多為他做點什麼,竟然也不可能了。”
一邊說,淚水也一邊從眼中流了出來,點點滴滴打在那個玄鐵麵具上。
“太後娘娘,不要這樣難過,王爺他,他也不想看見你這樣的。”清寧強忍住淚水,溫柔地安慰道。
“你是南瑜的公主,寧妃,是麼?”太後到底是太後,即使傷心,也不會降低了敏銳。
“是。”清寧恭敬地答道。
太後接過趙嬤嬤適時遞來的絲帕,擦盡臉頰上的淚水,道:“為何要哀家這樣好?即便是皇後,對哀家敬重有加,也未曾一直守在哀家身側,為何你要這樣做?”
思索了一會兒,清寧才低著頭回答道:“自然是出自對娘娘的敬重。”
“敬重?可你稱我為娘娘。”頓了一會兒,才道,“你既已經是皇帝的妃子,就應該稱我一聲‘母後’才對。”
清寧遲疑了一下,立即起身,在太後的床前跪下,道:“臣妾不敢。”
“為何?”
清寧仍舊低著頭,語氣溫柔而謙卑:“因為……因為臣妾是外族之人,自然比不上生長在朔齊的姑娘。但是,臣妾也不知為何,看到娘娘,便覺得親近,就像……就像是……”她停住了,沒有再往下說。
“像是什麼?”太後追問道。
“像是,像是臣妾的母親。”清寧拜了一拜,答道。
太後的嘴角似乎揚起一閃即逝的笑意:“以後便叫哀家母後吧。”旋即憂愁了起來——雲湘雖叫她母妃,雖然一樣的恭敬有加,卻始終少了點親近,少了共敘天倫的樂趣。
“母後。”清寧抬起頭,輕聲道。
太後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清寧烏黑柔軟的秀發。
清寧終於在太後的強烈要求下回自己的寢宮休息了。
但是,竟然是一夜無眠。
睜開眼,是漆黑冷寂的宮殿。
閉上眼,是雲湘漆黑冰冷的眼神。
“雲湘七尺男兒,說出的話豈可不作數?”
“我隻想要你知道,你並不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