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死死拽住寒山的衣袖,不想放他走。寒山撫了撫她的頭發:“身體要緊,先回去。我料姓齊的不敢對你怎樣。”他又望了一眼沈醉,“江湖上的事情,你是不懂的。”沈醉就如此,將蔣聽鬆從阿霞身邊帶開。
他將齊歸雨的話原原本本倒出:“齊少俠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卑鄙小人。此時海龍王和樓外樓十三殺手都在國清寺周圍等著。你還是快走為好。阿霞和她的孩子,齊少俠會照顧。然而你如果執意帶上她一道離開,隻怕會害了她的性命。”
寒山默然不語,棱角分明的麵龐微微抽動。忽而他將劍擲到地上,長歎一聲:“我處境如是,很難信任什麼人,隻除了阿霞。”沈醉認真道:“江湖中人,唯講一個‘義’字。連自己的朋友也要猜疑,便是過分了。”
寒山似乎被沈醉打動,沉吟半晌:“也罷,是我看錯了齊歸雨,但願他——就請你代我向他致歉吧!”他又朝那片還存著兩人體溫的空地上望望,阿霞卻已經走了,“我不去見她了,讓她保重,等我回來。”
他拾起劍,忽然拔腿向山下衝去。沈醉大聲喊著:“齊少俠叫我告訴你,沿著靈溪走,那條路上他打掃過,沒有殺手埋伏。”
回到齊家大院,沈醉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輕鬆。這樁事雖然有點兒狼狽,卻畢竟沒有辜負齊歸雨的重托。寒山那樣的執拗高傲,居然相信了他——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從而避免了更大的災難。隻是不知道,寒山和阿霞的這段孽緣,異日該如何了結。想必這樣的結果,齊歸雨知道了也會甚覺寬慰。隻是他此刻卻不在家裏。
“不好了不好了!”“還不攔住她!”
就見房頂上白光一閃,門外一片嘩然。沈醉一驚,就見幾個家人衝了進來:“沈公子,幫幫忙。少奶奶跑啦!”沈醉一時愕然。
“她騎著那隻該死的白鹿走的,追不上啊!”“沈公子你武功好,幫忙追少奶奶回來吧!少奶奶快要臨盆了。”
“都住嘴,七嘴八舌的,什麼都聽不分明,”沈醉不由喝住,“看見她去哪裏了?”其中一人大聲道:“一定是赤城山,少奶奶老喜歡往那邊跑。那山上全是懸崖峭壁,除了白鹿,隻有輕功好的人才上得去。”
沈醉瞟了那人一眼,卻發現其人正是昨日搶他佩劍的三人之一。他心裏微微一動,忽道:“你家主人呢?”“去了靈溪,今日回不來!”
沈醉那時雖然涉世尚淺,對江湖上的很多事都看不太懂,然而他是個極聰明的人,不祥之兆一旦出現,就能立刻悟出。他當機立斷,不再聽仆傭們囉唆,推開眾人奔向赤城山。
上山的路,隻是峭壁上幾角凸出的岩石,一般人休想上得去。沈醉的輕功還好,費了一些力氣,終於爬到了山頂。
“哇——”一聲嬰兒的啼哭,遏止了山頂低回的流雲與鬆風。
沈醉聽見哭聲,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他循聲找去,撥開荊棘和荒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阿霞姑娘,”沈醉驚恐失聲,“你還好吧?”他這話是自欺欺人,那草叢中流淌成河的不是阿霞殷紅的長裙,而是鮮血,不斷流出的、溫暖的鮮血。阿霞掙紮著起身,用顫抖的雙手扯斷臍帶,然後重重倒了下去,氣如遊絲,麵若金紙。那隻白鹿伏在她身畔,不住舔舐著女主人的手,靈動的雙眸中滿是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