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一愣,笑道:“這有什麼難的,我叫廚房做去。”
姚晴搖頭道:“我不喝別人的,你親手給我做。”別說做一品雞湯,就算要陸漸入水撈月,緣木求魚,傻小子也會奮勇一試,聞言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姚晴叫住他,又道:“我不想見外人,隻想一個人清清靜靜的,你別讓人照看我,就是在屋外守著也不許。”
陸漸麵露難色,可一想到她性命不永,此時此刻任她有何請求,也無拒絕之理,於是點了點頭,悄然出門去了。
姚晴待他去遠,雙手用力,支撐起來,扶著床椅來到窗前妝台,明鏡皎潔如明月,映射柔和燭光,照出她的臉龐,五官仍是絕美,臉色卻有如台上的戲子,抹了濃濃的白粉,慘白淒涼,已不是人間的顏色。
姚晴取了胭脂,抹在臉上,又用口紅洇染雙唇,再瞧時,鏡中人少了幾分淒涼,卻多了幾分狐媚妖態,如何瞧來,也不似生人。
姚晴拭去口紅胭脂,歎了口氣,拈起桌上一支金釵,在喉間比了比,釵尖陷入肌膚,冰冰涼涼,隱隱作痛,她忽又忖道:“這一下血濺數步,死相一定難看極了,我寧可他看我死在床上,也不願他見我如此死法。”當下蘸起胭脂水粉,在桌上寫道:“陸漸,我去啦,你好好活著,不要輸給萬歸藏……”寫到這裏,忽覺心中竟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讓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她從來不曾想到,自己對陸漸竟有這麼多話要說,大到功業是非,小到一餐一眠,還有種種的陰謀詭計,人情冷暖,自己這麼一去,將他孤零零留在這人世間,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姚晴雙眼模糊起來,猛一咬牙,扶案站起。參湯的熱氣還在,還能支撐雙腿,她定了定神,推門而出,扶著長廊粉壁,慢慢前行。
陸漸果然聽話,門外的侍者一個未見,靜得出奇,幽幽的花香攜著遠方的浪濤聲飄了過來。姚晴打了個寒噤,側耳聆聽一會兒,向著濤聲來處慢慢走去。
暖閣建在靈鼇島的高處,出了一道朱漆小門,青石階梯直通海邊。姚晴走了三百多步,來到階下,前方浪濤聲越來越響,海風也越來越急,將她身子裏的熱氣絲絲吹走,姚晴的身子越來越冷,雙腿漸漸無力,又怕有人找來,前功盡棄,當下挪到路邊,躺在一塊礁石後麵,石塊也是冷冰冰的,一點點吸走她僅有的熱氣。
“難道連投海尋死也不能麼?”姚晴心裏生出一絲悲涼,想要站起,雙腿卻沒有一點兒力氣,“就這樣死了麼?也好,隻要死了,他便沒了牽掛。唉,真是命裏的魔星,我好端端的女孩兒,怎麼會喜歡他呢?真奇怪呢,見了他時,總是惱他恨他,可一時不見他,做夢也會想著。如今好啦,人死了,情也滅了,再也不用受那魂牽夢縈的煎熬。我姚晴也是女中丈夫,做事不可拖泥帶水,雖然幫不了他,也決不做他的累贅……”一念及此,掙身欲起,但試了幾次,終又無力坐下,目視遠方大海,海水幽黑沉靜,有如無朋的巨眼,觀照著天穹眾星,繁星點點投映水麵,隨波蕩漾,閃爍明滅。
“媽媽曾說,星星每眨一次眼睛,便有一個人會死。”姚晴癡癡地想,“不知我的星星又在哪裏,什麼時候會眨眼睛?”母親笑臉浮現眼前,是那麼的美麗,溫婉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姚晴心裏輕輕一動:“媽媽,你可知我想著你麼?再等一會兒,你的晴兒就要來啦。”
海風悠悠,忽送來一陣人語。姚晴聽出是穀縝,另一個是女子,說話嬌而不媚,正是施妙妙。兩人說著一些閑話,無非東島中人的婚喪嫁娶,分分合合,說了一陣子,施妙妙忽道:“什麼時候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