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縝拿開了手,卻一頭倒來,枕在雙膝之上,兩條長腿掛在床欄之外,晃晃悠悠。施妙妙隻覺一股熱流從雙腿湧起,直透雙頰,身子不覺僵硬了,正想嗬斥,忽聽穀縝笑嘻嘻地道:“妙妙,我有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施妙妙道:“你將頭挪開再說。”

穀縝卻不理會,笑道:“唐朝時有個妙人,叫做李泌,他白衣入相,幫助皇帝平息安史之亂,功勞很大。皇帝問他,想要什麼賞賜。他說:‘我這人是學道的,無欲無求,沒有別的請求,但求將來收服長安之後,枕著天子的膝蓋睡一覺。’皇帝聽了大笑,後來啊,有一次李泌勞累極了,正打瞌睡,皇帝來看他,見他睡得正熟,不忍喚醒,便將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讓他枕著天子膝蓋睡了一覺……”

施妙妙聽得入神,說道:“這人卻也有趣……”話未說完,忽聽穀縝喃喃道,“妙妙,我今日的功勞大不大啊……”施妙妙不覺莞爾,伸出小指頭,說道:“就這麼大呢。”卻聽穀縝道:“……我也沒別的請求,但求枕著你的膝蓋睡一覺……”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細。施妙妙垂目望去,穀縝兩眼微合,竟已睡了過去。施妙妙心中忽而釋然:“我真傻,他又不是鐵打的,這一陣鬥下來,一定疲倦極了,我卻纏著他問這問那的,真是傻透了,難怪他總叫我傻魚兒呢。”細看穀縝,睫毛長密濃黑,麵龐俊秀,棱角分明,嘴角一絲笑意純真無邪,宛如嬰兒。

“不想他睡得這麼好看。”施妙妙瞧得癡了,這時間,忽見穀縝睫毛輕輕一顫,眉頭聳起,施妙妙一呆,忽聽穀縝喃喃叫了聲:“爹爹……”一點淚珠順著眼角流了下來。施妙妙呆呆望著穀縝麵龐,隻覺心也碎了,過了一會兒,忽又聽他夢囈道:“……妙妙,別再離開我啦……”

施妙妙心尖兒猛地一顫,霎時間再也忍耐不住,眼裏淚如走珠,無聲落下。

樹木倒橫,斷草紛飛,二勁相交,拳風倏爾崩散。陸漸聳身後退,眼前人影忽地一閃。萬歸藏如鬼如魅,猝然逼近。陸漸運肘橫擊,卻被萬歸藏一掌挑中肘尖。陸漸渾身陡震,五髒如焚,護體真氣幾欲潰散,遂借他一挑之力,翻身後掠,拔足飛奔。

“又逃麼?”萬歸藏笑聲清揚,如在耳畔,“打不過就逃,也是魚和尚教的?”話語聲中,風聲逼近,陸漸如芒在背,足下卻不敢稍停。

這麼打打走走,二人糾纏了已有大半月長短。陸漸屢戰屢敗,但也學得乖了,決不死纏蠻打,稍落下風,即刻逃命,任憑萬歸藏如何挖苦挑釁,總不與之一決生死。金剛六相縱然不敵“周流六虛功”,隻逃不打,卻也大有餘地。陸漸明白,萬歸藏視自己為心腹大患,一日殺不了自己,一日不會抽身離開,隻消將他纏住,戚繼光便有取勝機會。

萬歸藏本意擒住陸漸,打斷他的手腳,捏斷他的經脈,叫他無處可去,自生自滅。誰知陸漸豁然開竅,不計勝敗榮辱,不再硬擋硬打,一沾即走,專揀險峰絕壑躲藏。他有大金剛神力和劫力防身,攀山若飛,入水像魚,穿岩洞石,無所不至。萬歸藏幾度將他逼入險境,陸漸卻總能絕處逢生,自金剛六相中生出種種變化,脫身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