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幽、青娥大喜,麵露笑意,蘇聞香、薛耳聞言,心中卻是百味雜陳,忽地齊齊拜倒。蘇聞香歎道:“部主,這事還是不妥。”陸漸道:“怎麼不妥?”蘇聞香道:“部主都未婚配,我們做屬下的哪能婚配。”薛耳道:“就是啊。”
陸漸怒道:“這是什麼歪理。若我一生不娶,你們也做一輩子光棍?”
“對。”二人齊聲道,“部主不娶,我們也不娶。”蘭幽、青娥聽得焦急,與薛、蘇二人並肩跪下,淚如滾珠,滑落雙頰,顫聲道:“還請陸大俠成全。”
陸漸怔了半晌,搖頭苦笑,說道:“婚嫁之事,豈是急得來的,你們不要為難我啦。”扶起四人,再不多說,默默回房去了。
沐浴完畢,已是晚上,陸漸返回內室,見商清影坐在桌邊,書案上熱氣騰騰,盛滿飯菜。陸漸心中一熱,叫了聲“媽”。商清影含笑起身,見他頭發尚濕,便取幹爽棉布給他拭幹。陸漸自幼流落,乍然受到母親關愛,頗有一些不慣,漲紅了臉,低頭耷腦,一言不發。
擦幹頭發,商清影喚他用飯,陸漸吃了兩口,連道好吃,又問明是商清影親手所做,更添食欲,風卷殘雲,一掃而光,抬頭時,見商清影微笑注視,不禁苦笑道:“我吃相難看麼?”商清影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道:“哪裏話,在我眼裏,這樣子才最真最好,難道說,裝模作樣才好看麼?”陸漸撓頭大笑。
母子二人難分難舍,秉燭閑聊,陸漸說起蘇、薛二人的婚事,歎道:“媽,這兩個人豈非故意氣我。成婚就成婚,為何將我拉扯進來?”商清影含笑聽完,說道:“你們談話,我都聽見啦,蘇、薛二君說得是,你也該為自己想想了。”陸漸一怔,轉過目光,注視那一點如豆燭光,流露黯然之色。
商清影默然半晌,說道:“漸兒,隻怪媽與你相認太晚,若不然,我定要教你書畫詩文,琴棋經傳,便沒有王孫公子的風調,也不失為書香弟子。倘若這樣,那姚小姐也不會瞧不起你。”
陸漸心頭一痛,強笑道:“媽,你要教我本事,現在也不晚,你現在教,我馬上學。”商清影笑道:“那好,你先寫幾個字給我瞧瞧。”
陸漸汗顏道:“我的字可不能瞧,你別笑我。”當下寫了名字,確是形如塗鴉,叫人幾乎不能辨認。商清影一時莞爾,接過筆,亦寫下“陸漸”二字,骨秀肉勻,神采飄逸。陸漸笑道:“還是媽寫得好看。你教我好麼?”
商清影笑道:“怎麼不好?”她起身走到陸漸身後,把住他手,說道,“練字先要明白如何運筆,衛夫人在《筆陣圖》裏說道:‘橫’如千裏之陣雲、‘點’似高山之墜石、‘撇’如陸斷犀象之角、‘豎’如萬歲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鈞弩發、‘鉤’如勁弩筋節。”說罷方要逐句解釋,陸漸忽地問道:“這衛夫人是女子麼?”商清影道:“她不但是女子,還是‘書聖’王羲之的老師。”
陸漸油然而生敬意,心想:“誰說女子不如男兒,不止這衛夫人,娘親、阿晴、寧姑娘、地母娘娘、仙碧姊姊,都很了不起的。”
思忖間,忽覺商清影素手顫抖,無法停止,母子連心,陸漸猜到母親心思,胸中一陣劇痛,強笑道:“媽,你怎麼了,還不教我寫字麼?”商清影澀聲道:“好,好,我教你,我教你……”口中如此說,手仍是顫抖不已,怎也無法落筆,清淚點點,滴在宣紙上,染出大團墨跡。
陸漸擱下狼毫,握住商清影的手,將她摟入懷裏,商清影再也忍耐不住,攥住陸漸衣衫,失聲痛哭。陸漸眼中淚光點點,說道:“媽,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將穀縝帶來,和他一起侍奉你。”
商清影靠在陸漸胸前,聽得這話,忽覺兩月不見,這兒子越發成熟剛毅,站在麵前,就如一座大山,能夠遮擋任何風雨,心裏一時安穩了些,忖道:“那個姚姑娘真是有眼不識真金,凝兒呢,雖然很好,可那孩子也如我一般,福命太薄,可憐極了。”此時此刻想到兒子終身大事,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於是抹淚坐回原處,歎道:“漸兒,縝兒和你不同,從小時起,他就不愛定性,厭煩教條,喜歡新奇,就如一陣清風,鎖不死,攔不住,真要他陪著我這老太婆,還不將他活活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