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你聽我說。”次日他醒來,看見自己的衣服已整整齊齊疊放於床頭,而我伏在桌上將就了一夜,便已然了然。“沒什麼好說的,時辰到了,你該去上朝了。”我倒了一杯涼茶,那滋味侵入五內,漸漸冰涼了我整個身子。
“你等我回來。我會給你一個解釋。”他匆匆離開,秋風一起秋天就來了,萱草頹敗,既然那假托的念想都已消散,又如何叫人忘憂。我突然想起當初他的那場求親,再大的陣仗亦不過為如今添了一段笑話,原來滄海桑田這樣短暫,原來海很容易枯,磐石很容易腐爛,我突然無比想念爹爹。
“去收拾些東西,咱們去看看老爺。”我轉過身,隨口吩咐侍女。她邁著細步而去,轉過門廊,似乎去的是管家的住所。
“瑾小姐,你怎麼回來了。”爹爹辭退了家裏大半奴仆,如今看門這樣的事也落到了管家洛書身上,我笑笑,“府裏忙,沒著人知會一聲,爹爹在嗎。”洛書點點頭,掩門伸手向裏招了招手,這才大開正門迎我進門。
甫進門,但見府裏不多的家丁分列兩旁,掃灑的仆婦停下手裏的掃把恭敬拜下,爹爹站在長門前遙遙向我伸手,像是早在那裏等候我,一如小時候我貪玩不知歸路,直至夜色深沉才偷偷摸進府裏,不想爹爹卻燃著一盞小燈候在門前,這樣輕輕向我笑著。
“爹……”
終究是觸動情腸,眼淚倏忽間如泉湧般流下,我向他奔去,即便林府裏有林複溫存如斯,可無論何時爹爹總是在我身後,做我最堅強的後盾,那是我深埋心底永無法割舍的柔軟。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輕輕拍著我的背,仿佛仍是舊年他對待那個方方總角的我,母親早逝,爹爹總是不曉得該如何去愛我,我深埋他懷裏,眼淚簌簌,“爹,女兒很想你。”
他長歎一聲,隻是抱我更緊,“我早知林複不是穩妥之人,想不到,他竟這般無情。”他欲言又止,隻是默默領我進屋,吩咐洛書點亮暗處幾盞燈,家裏未曾改變,連昔日我用來插花的一隻淨瓶裏也如從前一般插上了一枝玉蘭,隻是更多了幾分冷清,我低垂著頭,覺得喉間微微泛著苦。
“林複他,對我還好。”
他看著我,眼神裏的不忿愈發濃厚,以至於我根本無法忽略他的躊躇,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我這樣貿然回來讓他誤以為我被休回家,這才心生不滿,慌忙拭了眼淚,勉強笑道,“爹,林複沒有休我,是我自己要回來看你。”他沉默良久,看向我的目光愈發複雜,他歎了口氣,而他接下來的話無疑撕破了我最後的希冀。
“染塵閣主事楹娘是我以往的親信,她進宮時聽見幾個宮女議論,王上欲以承頤公主下降林尚書,楹娘也曾親眼在貴妃處見到承頤挽著林複,三人說說笑笑,很是愉悅。”我的笑僵在臉上,心沉到了穀底。
公主下降是天大的恩賜,入府自然當不得妾室,而林複再倔強,他又怎能與天命相抗,那方素箋,他珍而重之妥帖收藏,承頤公主天資,他也是為之傾倒的吧,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會有孩子,會有我這一生也無法企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