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忘川之憂 第十章(1 / 2)

程王未曾再來,承頤亦少喚我前去,至於貴妃在我送回禮服後便不再有舉動,一夕之間宮裏的流言蜚語皆消散殆盡,我昏昏沉沉度了幾日,卻從宮人口裏得知林複於數日前加封丞相,成了程國乃至有扈最年輕的一品大員,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朝廷上以宗室閣老北藺侯為首處處排擠林複,言語頗多譏諷,而民間學術之風大起,報考來年恩科的儒子比之往年添了足足一倍,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事跡深入程國山水,然林複卻在此刻大力推行新政,奏表一經呈上便引起朝野震蕩。

“夫天子分封諸侯,係之以唯親,嫡嫡長長皆古之法度,臣聞先王有二子,幼者紹為新王,然長子漂泊湖海難知蹤跡,與古法不和,大王治國以孝廉,安能不顧長兄高居廟堂,願大王遍尋滄海不使骨肉分離,迎長兄回京尊之以高位侯爵,賜之以珠玉香車,不負先王德孝天道古法。”他未曾繼續念下去,重重扔下了這幅表章,“你瞧瞧你的好夫婿,孤王稍抬舉他些便不知好歹,他不過是區區一個丞相,竟管起孤王的家事來了。”

我接過他遞來的奏折,字字工整,誰又會想到這樣的一手好字竟在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雖有異心,可從未宣之於人,何況此事已過十年,他何苦還要來犯他的忌諱。

和棣二十七年,程王的兄長突然回京,普天之下隻知程王為先王長子,憑空冒出來一個兄長令朝野掀起軒然大波,莊氏暗害先王嬪妃的種種事端亦被宣揚於世,一時程王的地位岌岌可危,然隻不過幾個月,那人便自請離宮,再未回來過。此事雖不了了之,卻著實是程王的一塊心病,林複貿貿然提起,可謂犯了大忌。我丟下折子,笑了笑,“妾身與夫君分別已久,人道是君心易改,恕妾身不能為王上分憂。”他擱下朱筆,覷我一眼,身邊的小內監手腳伶俐的收拾好了奏折,他頗為不屑,“我到要看看,你這幅正經樣子能裝到什麼時候,那一日長安街上他如此絕情,你竟仍舊舍不下他麼。”

我轉身,窗外梅花開得極好,遠望如粉霞迷蒙,亂了人眼,“王上好靈的耳報神,不知王上的暗探是躲在燈籠裏頭還是藏在屋頂上呢。”我回首笑對他,溫婉恭謙。

他斜簽坐著,輕輕搖了搖頭,“答非所問。”

我笑了笑,“王上若看的透徹,何故再三流連我這小閣子呢。”他覷我一眼,目光登時深沉,是我看不透的深邃,他起身離開,隨侍的小內監趕忙跟了上去,他這一走,竟幾日未曾再來。

我闔好門窗,發覺林複呈上來的那封奏表,他未帶走,林複寫得一手好字,猶善行草,平日裏的字多寫得龍飛鳳舞,甚少有這樣正經的時候,是以方才我便已覺不妥,這封表章不是他的習慣,或許自他風光萬千成為丞相時,一切便都由不得他了。

他看似權傾朝野,隻怕內裏早已被程王扣的死死的,他自以為天下大勢不過於他股掌間,程王搶先了一步,卻能處處掣肘他。我收回思緒,不再去想這些,身在其中,深受其害,我早已無力思索。而對於程王,我漸漸感覺他對我的刻意親近無關風月,那似乎隻是一種探究,一種無奈,一種躲避,他到底怕什麼呢,我無意抬頭,嬋娟殿飛閣翹簷,日光下微微泛著金色。忽然想起這個貴妃,是程王最奈不得的人,十年恩寵,一朝冷落,他隻怕是真的傷了情,我低低歎了一聲,同病相憐罷了……

院子裏的殘雪消退時,除夕已至,宮裏張燈結彩,襯著紅梅的幾分豔麗更顯惹惱。晚宴上設貴妃位,貴妃卻未曾來,更準確的說,自入了臘月,貴妃便已失寵,宮宴由承頤操辦,封後的大典原定在三月中旬,卻因為程國與陳國突起的糾葛暫且擱下,我向程王請了旨,他準我留在瓊宇閣,宮人鉸了幾張紅窗花貼了起來,也算有個年味,一直侍候我侍女喚作清越,我擁被坐著,她在我耳邊絮絮著宮宴上的事,我猛然發覺,這個清越,知道的不是一星半點,起碼不是區區一個宮女所能知道的,“陳國來了使臣,仿佛是個不小的官,總之來了幾日長安便不太平了幾日,萬相在留仙居設宴款待來使,流水價的銀子花了下去,那使臣還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虧得王上好脾氣,今日巴巴的請了進宮,也不知王上怎樣打算的,陳國既已撕了契約不和我大程結盟,王上為何還要如此禮遇陳國來使呢,那陳國也未必有多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