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中天,國都臨淄城內一片祥和,偶有守夜的胥吏提著一盞小燈穿街過巷,蒼涼深遠的聲音伴著更鼓聲,隨人入夢,此刻臨淄的聽鸝坊熄滅了最後一盞明燈,繡戶珠簾裏,女子溫軟的身體在恩客的懷裏,百媚千嬌,婉轉承恩,而尹陵君的府邸卻彩燈高張,闔府的仆妾侍立兩側,胥魏身上穿著件鬆鬆垮垮的白衣,管家申禧手持玲瓏宮燈,望向十裏街頭,載著修好的青綠小轎,終於出現,胥魏揉了揉臉,看著愈來愈近的修好,微微一笑。
修好的手不比尋常女子溫軟,皓腕凝霜雪,隻是握著卻很有感覺,隨侍的婢女掀開轎簾,胥魏牽過修好的手,引她下轎,觸到她冰涼的柔夷時,心頭泛起一絲波瀾,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她的美,他從來都曉得,她沒長開時就已經出落得眉眼精致,如今添上幾分女子柔媚之態,更顯風韻,他也見過她舞槍,判若兩人。
“奴見過公子。”
修好低垂著臉,臉頰飛起紅雲,握在胥魏手中的手,沁出薄汗,胥魏皺了皺眉,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語意輕柔,“不過幾日,便要如此生分了麼。”
修好目光流轉,似乎看他不夠,猶疑著喚出口,卻是羞得不敢抬頭,“阿魏……”
管家申禧似乎從未見自家公子如此溫柔繾綣對待女子,即便是朝癸公主來訪,他亦隻是客氣相待,申禧知道那是未來的主母,事事小心謹慎,唯恐失了規矩,一日下來,竟是心力交瘁,而公子也會在送走朝癸之後,吩咐他沏上一杯茶,倚在臨窗的軟榻上眯眼小憩,還未過府便已如此,當真有了那一日,真不知該如何自處。
申禧眯眼笑著望向修好,這個嬌俏的小女子,或許能寬慰公子數年來積鬱之氣,他知趣得領著府內眾人跪倒參拜新主,“奴才等恭祝修姑娘萬安。”
修好微一癡怔,轉而望向笑容和煦的胥魏,胥魏牽著她的手,臨風一揮,“你可喜歡麼。”修好遲疑片刻,笑道,“喜歡。”
她不該奢求的,能入府來伺候他,已是她的莫大福氣,她怎能再求他給她一個體麵的位分,縱使她的兄長如今已貴為大將軍。
“未來得及向父王稟奏,確實倉促了些,你的位分雖不及粟愫,但我隻告訴你一句,除了她我避無可避,此生再無他人。”
修好的心思被他看穿,無計相回避他的目光,仿佛一切都似夢境,又仿佛一切都是偷來的幸福。
修好抽出手來,慢慢張開雙臂,輕輕靠上前,緩緩摟住他的腰,男子獨特的氣息縈繞鼻尖,似是跨越了千山萬水,當她終於風塵仆仆的站在他跟前時,隻消他一個眉目低轉,便足以,她的等待,他終於看到,胥魏身子一僵,卻是很快緩和,揚起得體的微笑,靜靜回抱住修好,尹陵君府邸門前明燈高懸,投下兩人相依相偎的影子。
巷尾有人打馬而去,掉落一紙文書,上頭唯有八個字,“子午之時,尹陵門下”,是極為雋秀的字跡,這樣的筆法絲毫不加掩飾,一看便知是出自貴門公子之手。
胥魏的話,她自是相信的,即便是心有疑竇亦是全不在意,她隻在乎他此刻對她的全部身心,他是齊王嫡子,受封世子指日可待,即便現在有個風頭不減的胥瑰攔著,但凝華夫人終究是戴罪之人,她的兒子,自然要背負她的名聲,待得那一日,她隻會成為他後宮裏的位分尊貴的一個後妃,看著君恩似流水一去不返,更多嬌豔的年輕的身體橫呈在他麵前,他需要的隻是看看這些女人身後,是否蘊藏著利用的價值,她們的父兄是否是可用之才,即便她朝癸公主貴為王後,他在乎的更多隻是大將軍粟煬還能為大齊守幾年邊邑,至於自己能在他心裏留存一寸溫柔,她已然足夠,至少在府邸的這些日子,他的歡喜憂愁,都隻為她一人,修戊清楚胥魏的意思,自己也不是蠢笨之人,看他欲言又止,怎會不多想,隻是……
她甘之如飴。
即便其中關竅重重,她願意,隻要能守在他身邊,他有幾個妃妾與她何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