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趕到碼頭之時,果然一群人已經擠在那裏。領路的漕幫弟子奮力排開一條路,口中叫道:“讓開,讓開!”但人群擁擠,進入不易,何鳳三不耐煩起來,左腳尖一點右腳麵,一個旱地拔蔥躍出一丈來高,隨後輕輕一點人群中一人頭頂,連那人帽子都沒碰歪,便輕飄飄躍了進來。
這一下先聲奪人,裏麵的人都嚇了一跳。何鳳三定睛一看,見一個紫膛色麵皮的男子站在當中,辮子咬在嘴裏,手裏一把單刀抵在“老頭子”頸上,鮮血一滴滴掉下來。那男子手上青筋暴起,顯然也是緊張到了十分。
這場麵雖然不好對付,但何鳳三是什麼人,他在京津闖蕩了十幾年,什麼事情沒經曆過。當下他也不說話,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緊緊盯著楊大海,同時慢慢繞著圈子,雖不明顯,實際上每繞一圈,都離他更近了一些。
楊大海大叫:“別過來!”刀握得更緊。何鳳三不理他,步子並不停歇。
他額上已現出了豆大的汗珠,何鳳三隻待他崩潰,便出手救人。
這時羅覺蟾也擠了進來,他問身邊一個漕幫弟子:“小哥,這人犯了什麼事,要這麼大費周章開香堂整治他?”
這漕幫弟子見他與何鳳三一起進來,隻當他也是漕幫中人,便道:“你不知道,這人奸騙了他小師娘,還逼得她投水自殺。你說這是個什麼東西!”
羅覺蟾點了點頭:“不得了,這可是欺師滅祖的大罪!”又問道,“這人的小師娘,是哪裏人氏?叫什麼名字?”
那漕幫弟子心道這人怎麼什麼都問?但還是道:“聽說是從北京嫁過來的,小名叫幺紅。”
羅覺蟾眼睛一轉,笑道:“多謝小哥。”
何鳳三正與那男子對峙,眼見他膝蓋已經發抖,忽聽碼頭後麵幽幽傳來一個女聲:“楊大海,你還我幺紅命來!”
按理說光天化日之下,本無鬼魂之說,但這聲音恰是北京口音,幺紅又是投水自盡。楊大海神經本已緊張,這下幾乎心膽俱裂,大叫一聲:“幺紅,不是我!”手上的勁力霎時鬆了。
何鳳三一直緊盯著他,一見他手上青筋消失,當即抓住機會,一腳踢飛楊大海手中單刀,同時右手抓過老頭子,左手順即一掌擊出。這一招外表看不出,卻是何鳳三練了二十年的翔鳳掌,等閑不得見他出手。
這幾個動作兔起鶻落,利落無比,眼光差些的人甚至沒看清他究竟幹了什麼。楊大海被打得倒退幾步,一跤跌在地上,手捂胸口,動彈不得。
四周人群,霎時轟天價叫起好來。
羅覺蟾捏了女嗓,幽幽歎了聲:“隻歎奴家命薄,怎地無人給個彩聲?”
一旁的唐英忍俊不禁,鼓了幾下掌,輕輕叫了一聲“好”!
按漕幫通常規矩,外地弟子到來,當地須得連續招待他三天。何鳳三一來就出了大名,這三日招待,更是非比尋常。羅覺蟾因也出了力,漕幫不當他是外人,邀他在同一張桌子吃喝。羅覺蟾坦然處之,樂得享受。
這三日之後,又有許多上海灘的大佬前來邀請何鳳三,他好友又好熱鬧,心中得意。這一日夜裏卻被唐英邀到江邊:“何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唐英雖已被看出身份,但為了日常方便,她穿的依然是男裝。此刻她穿的是一件淡青色長衫,江風凜冽,那件長衫被撕扯得緊貼在身上,顯得她身形伶仃,卻愈發襯得一雙鳳眼彎彎,明亮異常。
何鳳三看她一雙眼,竟有些意亂神迷。卻聽唐英道:“何先生,你武藝高超,我有要事去廣州,想請你護送。何先生慷慨重義,不知可能答允?”
就算她不說“慷慨重義”四字,何鳳三也必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他正待答應,唐英卻又道:“我不能瞞何先生,那天你救我時,我實是被滿清官府捉拿,這一路上,恐怕危險不少。”何鳳三慨然道:“幾個鷹爪孫罷了,小事,我本來也是和官府作對的人,送你去廣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