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2)

逾一年後,崔嫣已值十六。

就是在這一年的年初,她又發了一場症。

其實這一年來,崔家老小都看得到,這崔家大丫頭一直斷斷續續小病不斷,都道是怕熬不了多久了。而年頭的花燈會,崔嫣從外頭回來後,便徹底地病倒了。

大夥兒都道不該天氣還未轉暖便又出去,連養娘都不住地哭怪隨崔嫣一同出去的婢子小嬋。小嬋也哭了好久,咬著唇,臉上忿忿恨恨,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冤枉,嘴裏卻也不辯解半句。

大夫看過後連連歎氣,隻說憑看天意了。可天意便是藥石無靈,返魂無術。

二月逾半的夜晚,崔家大小姐的閨閣內傳來一陣嚎哭。

大夫起了身,朝崔家人無能為力地搖頭,退到了屋外。楊氏趴在自個兒帶大的姑娘榻邊,拽著崔嫣一折即斷的腕子哭天搶地,恨不能一起隨著去了,崔員外熱淚盈眶,口中直念叨著閨女兒的名字,許氏在一旁也是跟著端起帕子拭眼角,崔妙也在場,卻未哭,也不慌,隻是呆忪不堪,原本紅潤的笑臉血色褪得一幹二淨,麵上全無表情,似受了過度驚嚇。

崔嫣躺在床上,嘴角尚有一絲未曾幹涸的褐色藥液,麵色發青,雙目緊闔,嘴唇皴裂,微張,細軟枯黃的頭發散了一肩的,除卻鼻下微弱的一絲殘氣,如何看也是個行將就木的人。良久,眼睛睜出一條細縫,嘴巴稍一囁嚅,崔員外忙衝了上去道:“閨女兒,你可挺一挺啊,白發人送黑發人,我百年之後如何有臉去見你那沒得早的娘親哇。”

崔嫣禁父親這麼一嚎哭,雙目又一闔,須臾緩緩複睜,移向榻邊的崔妙。崔妙被姐姐這樣一瞄,仿似被飛過來的火星子灼了一下,身子一縮,往後退了兩步,匆匆低下頭去,跟往常截然是兩般的人兒。

崔嫣檀唇抖了兩下,似在歎息,轉了頭去,這才徹底死心地閉了雙眼,心平氣和地等勾魂使者前來。

崔員外見崔嫣剛剛還稍有些光芒的雙頰霎時又黯了下去,暗想回光返照一完,便真是在人間留不住了,哽咽著揮手叫家中管事的張福捧壽衣上來。

那張福前腳剛一挪,也是虧了突然一陣福至心靈,又打轉回返道:“老爺,前些日子咱們家隔壁不是搬來了個趙太公不是?”

許氏甩了甩繡帕,啐道:“大姑娘都要不行了,你這不知輕重緩急的還在念著隔壁什麼趙太公孫太公!”

崔員外一聽這話,容色一亮,“霍”地起身,道:“你是說那個曾經在太醫院當院使的趙秉川?”

張福連連點頭,道:“那趙太公怎麼說都是個給皇親國戚金枝玉葉看病斷症的禦醫,看好過的奇難雜症、精通的黃老藥理定也厲害過尋常坊間醫師,雖是退了職,如今既與咱們崔府是個搭鄰的,幫忙診診大小姐怕也不會拒絕。”

崔員外二話不說,忙道:“快、快、快,快去好聲將那趙太公請來。”張福忙轉身小跑離去。

那趙秉川確原乃京城五品院使,醫術精湛,大半年前牽涉入一件皇廷秘辛事,清白一生被潑了髒水,又被人參了一本,被上頭罷了官兒,一路乘著牛車喋喋不休地嘴罵奸臣回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