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1 / 1)

至於這小妮子是從何人打聽而來,崔嫣並不細問,也是心知肚明的。

甄世萬父子至彭城不過一兩月,這事兒還未蔓延開來,縱在京師也被捂得頗緊,何況在這小縣城?若非不過細探聽,還真是不知道。崔妙縱是在外頭野得緊,也無通天本事,若非蘇鑒淳之父蘇佑合曾經入過仕,還有幾名未斷線的京中官場老友,她又哪裏知道得如此周詳?

崔妙說畢這事,末了順嘴補道:“這甄侍郎倒也忘恩負義,與一般賊朋鼠黨無甚兩樣,聽聞那國舅爺風光時,處處提攜他。連左侍郎之職,都是錢鵬親自提請皇帝撥的官位,如今上頭塌了,他連忙拍屁股跑人,也不管不問了。”

崔嫣還蹙眉回嘴道:“官場捭闔,有何恩義可講,自保不過人之天性,你又豈知那國舅爺提拔甄侍郎不是為蓄積私人,滿一己之欲?”彼時崔妙還笑謔長姊還未到甄家,便已開始維護起甄家人來。

事後崔嫣平心再慮,自己當時嘴上這麼說,還是免不了對甄世萬存了幾分並不大好的描繪,雖不至於像崔妙說的“賊朋鼠黨”,但也揣測他並不是什麼好人,兼之想著聽聞他比自己父親崔員外約莫還長幾歲,腦袋裏便勾勒出一個花胡一把,佝背僂腰,容色精幹,目放賊光的官袍老臣,今日初見其人,非但是外表氣度與自己想的大不一般,且許是停職在老家,未著官服,並無青天威嚴的派頭。

正值心內碎碎念念,甄夫人拋出正題:“聽聞你白日與我家那小少爺已是打過照麵兒啦?”

崔嫣大吃一驚,連忙起身,一抬眼,卻見甄氏但笑不語,並無責斥之意,這才卸下心防,點了點頭,道:“是的,夫人。”

甄夫人又笑道:“那小子性子活潑,坐不住,嘴皮子也不饒人,平日在家中撞著個下人也是愛逗兩句嘴扯幾道皮,甫來彭城,可是咱們府上的小霸王,沒做出些什麼無禮之舉嚇著你吧。”崔嫣心內苦笑,又怎好說出那一出香豔場景,隻是搖頭,輕輕蠕道:“少爺……親善有禮,待小奴還算和藹。”麵皮上卻呈出些言不由衷的緋粉之色。

甄夫人見麵前女郎一提起甄廷暉,麵紅耳赤,心緒不寧,又念起景嬤嬤所描述那番,心中有了主意。這侄子長相風流,倜儻瀟灑,崔嫣正是懷春少女,又未見過什麼年輕男子,若說不喜歡,倒還奇怪了。這樣想來,越覺倆人年齡匹配,顏色相當,璧人一對,禁不住朝甄世萬瞟去一眼,眸角泛出細紋,嘴角朝上扯,千般意思盡在不言中。

甄世萬見母嫂神色,亦淡淡一笑。人皆如斯,認定的東西,當然是越瞧越對路,越看越入眼,便也順了甄夫人之意,朝崔嫣順口問:“聽說你身子不太好,如今驟然離家,可還有什麼不妥之處,住得可是習慣?”

崔嫣豈知甄世萬滿心擔憂的隻是怕自己拖累甄廷暉,終是閨女心性,心頭驀地一軟,俯首低道:“多謝老爺關心,虧了鄰家趙秉川施針行醫,小奴身子已經痊愈,並無大礙,府上樣樣周全,事事妥善,小奴住得十分習慣,日後定當傾盡全力,好生伏侍夫人。”

甄世萬眉頭一揚,上軀一撐,反問:“趙秉川?那個被罷官的太醫院院使?”

崔嫣暗忖倆人同為京官,恐是相識,正欲回聲,正巧此時門聲一響,外頭婢子呼一聲“少爺”,那甄廷暉已跨過門檻兒一陣風輕疾走了進來,一眼便望見坐在繡凳子上的崔嫣,雙目一亮,伸手一指,喜道:“哈哈,你這個小丫頭怎的在這兒!”

甄世萬輕咳兩聲,皺著一雙還未鬆弛的眉又朝向兒子,甄廷暉這才自知失禮,忙斂了笑,先行朝父親與伯母請了安。

崔嫣亦匆匆起身,予甄廷暉行了禮,退至甄夫人身側。甄廷暉攏近父親,卻朝崔嫣頻頻悄悄拋去笑眼,不時眨一眨,仿似老相識一般,極盡輕佻狂狼之態,看得崔嫣隻能將腦袋移到一邊。

甄世萬鼻內沉哼一聲,甄廷暉這才轉向父親,進入正題,笑意全弭,身段軟了又軟,竟比那變臉還快,俊眉擰緊,一派可憐淒楚,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是受了何等的冤屈,肅穆道:“爹,我方才去賬房,管事的陳相公偏不給孩兒支銀子。”

甄世萬早料兒子會來投訴,將青瓷杯蓋撫了兩回,瞧也不瞧他一眼,漠道:“是我說的。”

甄廷暉自然知道是老爹知會的,暗下翻了白眼,開門見山道:“爹!孩兒明兒還得出去應酬哩,沒銀子可叫孩兒如何見人,屆時丟了甄家的顏麵可怎麼是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