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1 / 1)

入夜以後,甄世萬見雨勢漸猛,下了些寒氣,打發了近旁侍奉的僮仆去寡嫂那邊問詢關心,囑咐添被加衣,不消半會,隱約聽得外頭有咚咚之聲,以為是那仆人回轉,隨手撩了簾子瞟過去一眼,竟見得崔嫣一人立在豪雨中,鬢鬆釵歪,衣衫不整,動彈不得,縱是再沉的人也是嚇了一跳,一個室內,一個屋外,隔得有些距離,看不大清那丫頭麵上表情,見近旁也無個隨從,便隨手取了把傘走出屋子打探情況。

崔嫣被雨水打得醒過神來,察得自己跑來這邊告狀,行徑實在可癡。可整個甄府,除了這裏,再投訴無門,正是惶惶,見他已推了門,撐著紙傘在霧水濛濛中朝自己走近,將自己帶至屋簷下。

甄世萬邊收傘邊是俯身皺眉撇去自己袍上雨漬,待抬起頭去瞧她,才聞到她一身的酒糟味,衣衫雖已匆匆胡亂整過一番,卻還是有裂跡撕痕,再見她唇瓣微腫,粉白玉頸上嵌了幾處赤印,不免明了幾分,想也未及多想,便一手拉了她,進了堂屋之內,又隨手閉緊了門簾。

崔嫣少來東院這邊,更不曾進過甄世萬的廂房,雖在外廳,一進去還是能察到明顯跟女子閨房截然不一般的醇厚氣息。門一閉上,外界喧鬧雨聲頓消大半,淋濕的衣衫黏在身上,像螞蟻在皮膚上爬一樣不適,她察得自己這幅模樣實在不雅,漏夜跑到他這邊更是荒謬,這樣衝動實在鬼迷了心竅,又見氣氛尷尬,再也顧不得心頭屈辱未解,喘勻了氣,抹了一把麵上的水涔涔,欲要隨便說兩句便走,卻聽他先開了口。

他離自己約莫有半丈之遙,站得頗遠,聲音一點一點傳過來,仿似近在耳邊。

“又是廷暉那小子?”

一個又字,叫她意識到他對甄廷暉放縱之事並非不知情,登時心門一敞,方才那點憋屈複席卷而上,本已馳下來的臉蛋再次擰緊,眼眶子一紅,想要開口,卻聽外頭傳來叩門之聲。

原是被甄世萬遣去探視的那名僮仆已回來,收了雨具欲要進來通報情況。崔嫣一驚,身子一直,卻被甄世萬舉起手擺了擺,頓時明了他的意思。

現下已是入了夜,她渾身濕得見不得人,衣發不整,情狀失儀,單身一人在老爺房內,旁人見到如何會不多想?

甄世萬眼睛盯著崔嫣,聲音卻是朝外頭僮仆朗朗飄去:“嫂夫人現下如何?”仆人應道:“景嬤嬤見降了溫,都已打點好了,夫人一切安好,早早睡下了。”他唔了一聲,道:“好,你先下去吧。”

待得門口腳步漸弭,甄世萬抬手一指隔斷簾子:“進去先把衣裳打理好再回屋吧。”

崔嫣雖入屋後都是一路緊揪領口,腰帶當時尤未係好,隻覺下裙往下直垮,曉得自己此刻模樣定是很難堪,雖然在這老爺的臥房內寬衣緊帶的有失體統,卻總比強著這一身出去被人撞見的好,遲疑須臾,還是扒開簾子進了去。

簾子後頭便是甄世萬的內間臥房,雖隻是客居彭城,也料理收拾得十分雅致穩妥,望去寢具家私茶杯水盞皆是一塵不染,卻也無甚多餘裝飾賞物,僅香幾上擺著座老銅胎造的琺琅三足香爐,裏頭熏著不知什麼香,聞來甚是舒懷解鬱。房間不大,一派的優雅大方,樸實無華,也無甚好挑刺的,呆久了叫人心中生安,同個主人倒是差不離。

室內比外廳又暖了些許,兼之甫才一驚一鬧一跑一動的,崔嫣係好玉帶,攏好衣衫,擰幹裙角,胃腑陣陣發緊,頗是奇異,額腦半悶半暈,這才察覺是酒意作祟,連忙伸臂欲坐到前頭一張春凳上,不慎雙膝一軟,眼前一花,晃了一下,沒扶穩當,摔了在那張春凳前,頭臉都差點磕在那硬生生的香椿木頭上。

甄世萬聽裏頭哐當作響,念及她方才那副情態,怕她在裏頭出了什麼紕漏,隻好拔腿撩簾進來查看情形,正見崔嫣舉起雙掌手擱在香椿春凳上,勉力將濕得貼透的身子撐了起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他自來了這彭城,便不曾碰過女人,這數十來天,一來擔心寡嫂病情,二來記掛朝中未了之事,倒也老實,沒曾找什麼麻煩,今日這樣被驚擾,竟是不安分了起來。

崔嫣見甄世萬佇於簾內,知道是自己那一摔叫他聽到了,忙忍了腹中欲嘔與頭暈目眩,立起身子:“是小奴方才不小心碰撞到了……。”

崔嫣見他久不言語,一張臉抽得慌,麵肌一顫一顫,眼眸有些發沉,墨染的眉打了結兒似的欲要擰斷,呼吸一聲比一聲重,在這靜謐室內聽得尤其清晰,與平常作態截然兩般,暗忖他不是發脾氣了罷?尚還記著前日因婉拒親事惹怒了他,生怕雪上加霜,俯身道:“老爺,是小奴失禮了,小奴不擾老爺了。”說著便要側身離開。

她往他身邊過,那嫩胳臂正擦住他手膀,也不知是腦袋裏哪一條筋搭錯了,想也未多想,便抬起一隻手,猛拽了崔嫣的一條胳臂,將她生生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