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麵上一顫,咬了下唇,直直凝住麵前人。
甄世萬半天得不到她回複,暗忖莫非剛好中了她的下懷?若她還是不願說明緣由,反倒磕頭感恩,自己如何收場?難不成還真的放她離開甄家?
又等了會兒,氣氛猶是安靜得針落可聞,不得不偏過頸子,見她滿臉是淚,一驚,還未理出些什麼該說的,聽她已先開了口。
那被燒啞了的聲音本就難聽,此刻含著淚,愈發是吭哧不展:“老爺真是要趕小奴出去?小奴來甄家不過兩三月,這樣被趕了回家,旁人不知的,還以為小奴做過什麼敗壞甄家門風的事……。”
甄世萬一怔,一手奪過她下頜,將她臉蛋掰向自己,抬了一根粗糲拇指,刮去那粉頰上幾顆珠淚,清了清嗓子,生生擠出個和藹笑意,隻覺這半世都不曾用過這麼叫人哆嗦的溫軟聲音:“誰說趕你出去……這不是在同你打商量?”
孰料崔嫣哭得愈發動容,身子一抖一抖,仿若梨樹經了風霜,花蕊經了雪露,淚水橫濺開去,活生生將甄世萬手指打得透濕,心頭淋得鬆軟,身子又半是酥麻,罷了罷了,還囉嗦什麼?她要如何就如何罷……也不再多問,隻斬釘截鐵道:“好好,沒什麼商量可打,直接留在我家。”
崔嫣吞下一口淚,長籲一口氣,果真如二妹崔妙所言,女子這寶貴珠淚在關鍵時刻,確實頂用,隻是憋出來這麼一大堆,著實費力。……也不知是不是用勁過猛,本就昏搭搭的腦袋愈發的暈乎,兩腳也在發軟,使不上力了。
甄世萬見她兩隻繡履在裙擺底下晃蕩了兩下,宛若旱地降甘霖般,先是目瞪口呆,再是舒暢振奮,動作卻是奇快無比,長臂一撈,即時把她攬了過來。
崔嫣額頭一陣發懵,眸前全是閃著劈啪銀光,隻捏了他胸前衣襟,鑽近他心口前。
他禁她這樣一貼一揪,倒吸一口氣,幹脆雙臂一抖擻,將她攔腰打橫抱起,刷刷幾大步掀了廳側的簾,入了內堂。
再等崔嫣由懵然中回過神魂,已是被他放在一張紅木羅漢榻上,脖子下墊了隻綿軟的金絲帛枕,托得沉甸甸的腦袋舒坦許多,他坐在榻沿邊,上軀俯下大半,手臂箍緊柳腰蔓身,堅挺的鼻尖幾欲碰上她,一顛一簸的濃重喘息盡數吐在她的臉蛋上。
甄世萬不放手,眼隻一直盯著她。
前兩次失儀過矩,都是淺嚐輒止,那曖昧朦朧的軟情蜜意還未挨著,便已騰空消失,好生叫人懊惱。
今日這一抱,卻是已豁了出去,再無甚遮掩,亦注定了今生再是無緣當她家翁。
這十來日竟是對她有著極說不出口的想念。
崔嫣被他望得竟也忘卻回避目光。
姿勢同距離都是從未有過羞人。
已入宵禁時分,今夜更夫也不知嗓門為甚這麼嘹亮,落更初鼓一槌一槌,由屋外大街上穿過青石牆壁與朱棱窗欞一聲聲地傳了進來,梆子的喧囂在倆人耳畔邊飛繞,減弱了些腹內不為人知的心虛與尬色。
隻是這番下去實在也不是辦法,總得有個人吱出聲響。
甄世萬年歲大,臉皮厚,何事不曾曆經過,這樣對視著看來望去倒也不覺害臊,率先撐不大住的自然是崔嫣,臉上的潮紅一波波地漫了出來,將原本敷上的脂粉全蓋了過去,舉了酥手,朝他胸口一抵,剛是咕嚕一聲,卻因咽喉不適,說得十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