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1 / 2)

崔嫣一出甄夫人廂內,便是失了神魂,也不知是淚困得太久,亦或氣過了性,雖是離了人,也遲遲流不出來,隻覺心頭堵得慌,腦袋一陣陣發了虛空,一時之間,既是憋屈又是淒惶,既是氣甄世萬,又是恨自己,步履匆匆行到偏院,埋頭行路,剛一個急拐彎,不曾看清迎麵行來的人,避閃不及,恰一頭撞到了最前頭的一堵肉牆上。

她一束魂兒本就不在身子內,頓撞得往後一彈,啪一聲重重摔坐在地,竟還是抓不回神,隻呆呆趴坐於地,眼眶裏滾了半天的淚珠兒終是禁了這一猛撞,被撞了出來,嘩啦啦流了滿臉。

前頭三人正是甄世萬父子,身邊還跟著曹管事。甄廷暉這些日為免再受罰,早日出了囹圄,卯足精神勤學苦挖了一通,到底腦子也不笨,既花了氣力,學業自然進步了不少。

甄世萬這邊剛抽查完兒子掏心肺整出的策論,又口頭考了幾樣應試科目,雖不至於出口珠璣,落筆雲煙,但看出這小子終歸是有了幾分上進心,詞文脈絡之類雖離自己期許差得遠,但也並非沒下功夫。照著素日脾性,該是肅目嚴眉,一一指出其中不足,加以糾正,心念一轉,竟是尋了可取之處,說了些讚許話,叫甄廷暉受寵若驚,心忖自家的老頭怎麼轉了性子,連身攏袖一一應承下來。

甄世萬見這小子得了鼓舞,十分振奮,暗想著那小妮子說得對,確實不好逼得太緊,又是勉勵了幾句,叮囑兒子繼續芸宙,切勿放鬆。甄廷暉難得聽到父親誇讚,正是沾沾自喜,倆人都是料不到崔嫣會這麼個模樣從天而降。

打頭陣的肉牆則是甄廷暉,被撞得胸膛一震,剛是罵出聲:“趕著去投胎也要帶著眼睛哇!”再一瞧清那地上趴著的人,立時收回了罵音,見崔嫣魂出竅一般的癡愣,遲遲不起身,還糊了滿臉的淚水,以為她是撞出個好歹,嚇了一跳,忙是蹲下身子問:“你怎麼了?”

崔嫣這才覺腰臀酸疼,稍一用力,還難得撐起來,抬頭一望,隻見甄世萬正立在後頭,身子上的痛顧不上了,氣意複升,擦一把淚,並不言語。

甄世萬已與曹管事行了上來,見崔嫣幾是摔飛身了出去,臉色驟然雷霆一變,幾步跨上前,俯彎了腰伸了手過去,欲要拉她起來。崔嫣立時閃身一避,恰靠攏了甄廷暉那邊,順手將他胳臂一抓,勉力站了起來。

甄廷暉從沒見崔嫣這樣親近過自己,本以為將她撞成這樣,她又得對自己生些懷恨心,沒料得了這等好處,實在是禍福相依,也不放她的手,反倒握了回去,捏得牢牢,喜滋滋地貼近道:“嫣兒,有沒有哪裏摔疼了?要不要找大夫上門看看?”

崔嫣隻覺有目光穩穩灼灼釘在自己麵上,卻並不去看,氣呼呼應道:“小奴人微身賤,哪敢勞煩大夫上門。”

甄廷暉何曾聽得出弦外之音,急道:“什麼人微身賤,誰敢說你人微身賤!女孩子家都是水做的,摔不得的,看你摔得眼淚都出來了,肯定不輕,不成,一定要看看,可別摔出什麼問題。”說著便轉了頸子,朝曹管事吩咐起來。

曹管事聽畢朝甄世萬望去,見自家老爺揮了手,正欲領了命下去,卻聽崔嫣語氣竟摻了些憤恨,頭轉向曹管事,話卻分明說給另一個人聽:“曹管事,小奴雖是個下人,骨頭卻還是硬的,並不容易摔碎,當真是不用興師動眾了。”

曹管事聽那聲音冰冰硬硬,又見她話裏藏話,並不似平日的性子,腳步一滯,正是猜疑,甄世萬已是開了聲:“她既然說沒事,就不請吧。”這老爺的聲音,竟是比那丫頭更涼兩分。

甄世萬移了頭,眼光瞄準了崔嫣那隻猶被兒子抓得牢實的腕子上,眼神一沉,泛出幾縷鷙色,語氣卻是淡淡悠悠:“回屋去將文章改好,明日再等我來查看。”又吩咐曹管事跟了去督促。

甄廷暉雖是舍不得走,卻也是無可奈何,隻好鬆了那管冰肌玉骨,先行離開,臨行見崔嫣容色尚白,且不忘重複叮嚀:“嫣兒,還是瞧瞧大夫啊!”

崔嫣見一貫眼中不曾有過別人的甄廷暉待自己都有這份難得好心,愈發是倉惶瞢瞢,心頭難受得緊,見曹管事壓了甄廷暉走遠,也顧不得禮,也是轉身疾行。

說是欲要同他問個明白,卻又生了懼意,壓根不敢與他當麵對質,隻怕挖出來的回應愈發叫自己難過。崔嫣厭惡自己臨到關鍵時刻,竟是這樣懦弱,卻隻想快快離開這人跟前,意料之中,還未及走個上十步,便覺身後腳步咚咚跟上前,腰身一緊,已是被他拽入膛前,頓萬種的委屈夾雜氣怒一同傾瀉而出,背對了他在他懷中甩出手臂,又打又掙,全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