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見甄世萬同齊王拉了竹簾,依稀看得見二人對案而坐,小聲交談,卻聽得並不清楚。正是伸脖揚臉之際,郡王無父親在場,已跳了過來,坐於身邊托腮,直白問道:“你日後可是要隨甄大人住在京城?”
崔嫣一愣,也不曉得如何回應,見那郡王一雙清朗睿目又是泛出笑意,隻好也是勉力一笑。郡王見她笑靨生輝,較之不笑容色明璀許多,到底尚是孩子,立時拍手道:“那可好,京城又多名麗人,屆時邀你去宮內禦獸園看麒麟與花福祿可好?”
崔嫣本還拘謹,聽畢雙目發亮:“可是阿丹國的麒麟獸,木古都束的花福祿?”本是原先閨中書中所見,恰成現下談資。
郡王喜道:“你居然曉得。”頓打開話匣子,說起那異域軼聞趣事。兩人相差不足五六歲,崔嫣見他恁平和,逐漸淡去拘束,遇了天南地北理不通的懸事還壓低聲響,同他臉紅脖粗地爭上一爭,恰如兩名頑童漫天胡扯。
這年少郡王天性率真,又正值無拘肺腑的年齡,連自家父王的胡子都敢捋,此刻與麵前女郎相談甚歡,大大方方地笑坦:“姑娘不如入了王府當我王妃,那日後便能天天鬥嘴皮子,甚是快意得很啊。”
崔嫣正是說多了口渴,端了饌杯剛欲呡一口茶水,一下差點沒曾噴了出來,登嗆到喉內咳起來,半天都止不住。那郡王一見,捧肚道:“玩笑而已,看你嚇的。”
崔嫣是個容易親厚人的性子,與這郡王聊了會兒,已有些熟稔,此刻不由嗔氣:“民女,民女不跟你說了。”
郡王止了笑,忽的話音一轉,湊過去低聲認真道:“母債女償,你不允,我也不為難,那你日後若是同甄大人生了女兒,便把她嫁給我。”說著又咯咯笑起來,竟像個被人抽了一鞭子止不住的陀螺,隻覺逗弄這少女尤其有趣,素來身邊人都是謹小慎微,哪肯放過這好玩機會。
崔嫣見連這小兒郎都看出眉目,愈發羞惱,脫口道:“殿下真不莊重。”
那郡王不以為意,反倒繼續道:“我歡喜你,無奈禁不得那侍郎大人的黑臉,那你便將你女兒嫁了我唄,你生的女兒該不比你差太多,我勉為其難也不無不可!”
崔嫣激起心性兒,作勢揚起粉拳,那小郡王一閃身子,愈是忍俊不禁,雙手貼耳,扮了個鬼臉。簾內人聽得外頭動靜,不免撩了半邊青竹簾,朝外瞥去一眼。
二人顧著無心嬉鬧,並不察覺驚動內間倆人。甄世萬正是觀望,身後聲音已是響起,猶是隱含侃意:“本王現下倒是有些明白,你喜愛那名丫頭的緣由了。”
甄世萬放下簾回過身來,並不言語,隻眸底浮了些許難得見著的淺溫沉暖。那老王爺觀人於微,瞧得他態狀,笑意褪去,驀然長歎一聲:“世萬呐,本王那女兒,曾幾何時,也是這爛漫模樣啊。”
甄世萬眸內一動,眼神沉了下來。齊王見他不發話,又道:“你可是活生生挖走了本王一坨心頭肉啊。”
坤儀是他幾名女兒當中最為疼愛的一名,除自幼養於身邊,予自己同老太後拉感情,又憐惜她孤寡無依,外頭風光內裏創孔,至關重要的還是心內始終愧對這女兒,她本該天之驕女,事事比人強,年少時也是有機會嫁予心中良人,卻是因著自己籌謀,斷她終生,毀她福分。
甄世萬聽得齊王所言,沉吟須臾,道:“郡主是王爺的心頭肉,可如今外麵那人,也是下官心尖上的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