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4章(1 / 2)

那青州大獄設於北郊軍營附近,據不同刑犯又將囹圄分別隔開,居室關押將領侍衛,內官獄關押有官銜職位的仕徒,秦把總一回青州,便將蘇鑒淳投到了地牢,這地牢埋於地下數丈,又稱虎穴,四麵皆是銅牆鐵壁,頭頂一方蓋板,不見天日,密不透風,陰森潮濕,向來關押市井劣徒,多是地痞無賴,非但環境苦絕,更是摧磨人心,白日裏令人將蘇鑒淳用盤枷鎖了,壓至外頭校場予士兵當做活靶操練,日落回來便甩在獄中由牢霸子修理。

步步下階,酸臭味道直衝口鼻,崔妙看得心驚,雖是攙了姐姐,自己卻遠比崔嫣顫得厲害,小周並不知蘇鑒淳同崔妙的過往私情,邊是開路邊是寬慰崔嫣:“那殺千刀的賊徒關在這種地方,活上一日,像在世上熬十年,有他受的。”

到了一所柵牢前頭,秦把總令牢頭開了鎖鏈,挪開身子,崔嫣見裏頭一團黑乎乎的人形物,正四肢大張,縛了鐵鐐,周身鋃鐺,腕踝部位皆由三寸粗釘穿肉而過,活活釘於後壁之上,烏紅血跡早是幹涸發黴,胸膛裸於外,映嵌了幾枚深棗烙印,已是燙破了皮肉,膿漿溢流,兼了箭傷刺痕,無一寸完好皮肉,狀如陰間的修羅刑獄之中,哪裏像是塵世中的人。

軍營監獄向來手段鐵腕凶狠,更不提是督撫親自交待下來的人,秦把總除去不將他弄死,基本是各種刑罰喂飽了他,統統上了個齊全。

崔妙見了這慘況,心頭過不得,禁不住哭道:“你們太狠的心了,殺人償命,將他正法不就是了?何必動用這種酷刑?”

秦把總厲聲一叱:“這凶徒何嚐又不是對小孩的父母動刑?害了一條性命,累得三人受磨折,目下這苦楚,他遭的還不算多!”

崔嫣腮肌微微震顫:“開門。”語氣平似滑水,全聽不見底下的洶湧。

秦把總開了鎖,與小周左右將這夫人擁護上前,見她越逼越近,才覺不妥,喚止了一聲。

崔嫣將手一擺,筆直走到蘇鑒淳跟前,凝住他。

小周一步過去拎拽起蘇鑒淳的披散頭發,將一張已辨不出容貌,糊血烏脹的臉龐曝於眾人麵前,崔妙見狀大震,慟呼一聲,捂了口鼻轉過身去不忍細看。

蘇鑒淳睜了泡腫眼皮,目光渙散地穿過崔嫣,落至崔妙身上,顯出幾分難言的笑意,含糊不清呻道:“……你來了?”又盯了崔嫣:“你也來了?來給你那小孽種報仇了?別指望了我求半句饒,我一點都不後悔……我巴不得那甄世萬斷子絕孫……瞧得他兒子噗咚一聲掉進那水潭子裏,天曉得我有多快活……你兒子一條命,怎及得上我一條腿與大好的前程!”

秦把總見他用這惡毒言語激怒人,又見他氣焰囂張,與小周換了副眼色,便要將他桎住用刑,誰想崔嫣卻是開了聲,並不受他影響,聲音冷得壓過他一分:“你這條命,老天都不曾讓你死在河裏,我兒子,定也死不了,你莫快活得早了。”

殺子仇人在眼前,哪一個為母的不會衝撲上前生啖其肉,活飲其血?幾人隻怕崔嫣恨過頭,扯起老患,交遞了一番眼神。崔妙立時上前:“姐姐,餘下就交了秦大人他們去打理罷,你如今見也見過了,該是了了心頭一樁事了。”

崔嫣望住她,突如問道:“你拚命拉我走,不過就是怕我予他繼續用重刑罷?你可是對他餘情未了?”

崔妙一下被問得呆住,到底控不住幾分真心,抽噎出聲。

蘇鑒淳雖身受摧殘,眼下見崔妙待自己並非全無感情,垂死生樂,得意瞥了崔嫣一眼。

崔嫣指了蘇鑒淳:“你若是對這人尚不能斷,放得下青州的,我便瞧你的麵子,成全了你兩個,叫你們遠走高飛。”

蘇鑒淳不知真假,死死盯了崔妙。

崔妙卻是慌如驚兔,揚了臉兒便道:“姐姐說甚麼?”

蘇鑒淳已是會過神來,吞吐了兩口血沫,急道:“妙兒,從前都是我的不是……你若不計前嫌,還記得往日的恩愛,就再給我一回機會……。”又見崔妙呆怔失神,愈發是生了期盼。

崔嫣冷冷一笑:“你還不明白予他說個清楚?平日的牙尖嘴利都到哪兒去了?”

崔妙這才悟過來,盯了蘇鑒淳一字一頓咬牙道:“我,此生此世,做的最後悔的,便是為了你這樣一個人,傷了我姐姐,害了我小甥,休說與你遠走高飛,從今後,連你的名字與相貌,都但願忘得一幹二淨!我隻恨不能你死無埋骨之所,下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