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6章(1 / 2)

幾人分頭上轎,去往目所,便是甄世萬先前為侍郎官員的府宅。

一落繡輅,等了半日的門子上前搬車凳,掀車簾,又有衣著蹁躚,眉目秀淨的婢女攙扶引路。

崔嫣來過一趟京城,卻是頭一遭來他官邸。一路行去,闊局擺布,裝飾繕潢,竟與原先那寧王外城的王府不遑多讓,不覺發問:“府上素來便是這樣奢華?”

管事家人遂應:“大人向來樸素清介,隻攝政王爺念其功勳,請上替咱們府上重新修繕布置了一番。”

崔嫣聽了入耳,口不多語,心中卻並不如預想快活,隻覺天可憐見暫避了一場禍劫,指不定哪日便要來另一場,不知不覺,已是入了廳內,小鬟端來烹茶與濕帕,雪杏接來替崔嫣撣去沙塵,又接來茶水勻得涼些,才是遞奉上。

崔嫣坐了良久已有些不安,卻又難為情相問。一眾婢婦見主母態色,皆是暗自捂嘴,善意發笑,曹管事到底與崔嫣熟稔,出外詢了個仔細,回來大聲直言:“夫人莫急,老爺尚在衙署辦公,按慣例約莫申時左右回,夫人不若先去廂內補個眠,歇息歇息。”此話一出,諸人皆是輕笑出聲,崔嫣生了臊意,隻氣這曹管事不避忌,立身便拉了雪杏,下了主廂。

雖是旅途操勞,崔嫣念著與他見麵,眼睜得開開,實難入睡,申時逾了不多時,聞外頭有腳步聲,趕緊跳下床去,想來又不願叫他看輕,還是蒙上被子,扒下簾幔,滾到最裏頭,隔了半會兒,居然久不進來,心中奇怪,又是發急,複下了榻,踮起足兒跑到門邊,朝院內瞄去。

果真是他回了宅內,曹管事與雪杏二人齊刷刷跪作一排於他麵前,低頭耷腦,宛如罪人一般,被他指著連連受訓,所為之事,正是崔嫣於青州城牆樓上遇襲一樁事。

曹管事多年老家人,甄世萬尚不入朝便跟了身邊,崔嫣從來不曾見他一張滄桑老臉兒赤成這樣,雪杏亦是含淚帶屈,虧得那罪首小周不在,否則當場被他拎了領子摔出去也不無可能。

崔嫣急急下了台階,頭一句話也來不及說別的,隻臂膀一抬,筆直指過去:“你,進來!”又朝那二人道:“起身了,回屋子去罷。”

甄世萬這許多日不見自家娘子,今日在衙署,半刻都不專心,匆匆了結手頭事務,一散值便腳下生風地趕回家中,先聽老曹說崔嫣再不犯昏病,雖是驚喜,到底不敢全信,此下一見這小妻子盈盈潤澤,說話中氣十足,一說話便仿若校場點兵,哪還管得了旁人,乖乖由著崔嫣拉進廂內。

雖已成親數月,畢竟是懵然之時,崔嫣如今隻覺宛如新婚,此下與他單獨而處,尚有些不敢置信這人竟已成了自己丈夫。甄世萬見她麵色坦然,心忖莫非對亡兒之事已然看開,又想這種事豈能看得開,故也不敢隨意提甚麼。

二人心頭皆是砰砰激動,竟像是初次相見,一時也不曉得如何開口,久不發個聲響,沉默良久,到底還是崔嫣抬了頜,揚頸試探一聲:“相公。”

兩個字宛如聖旨金言,無比爽心沁肺,話一出口,甄世萬再不遲疑,欸了一聲,喜滋滋便將她包攬過來,卻聽懷中嬌人道:“我把你姨娘給賣了,你若不高興,我替你再去買兩個回來填補空缺罷。”

打從甄世萬收到老曹來函,已是恨到了至今,現下也管不得她是試探還是故意,止將她手兒扯下來,語氣不無躁意:“要賣便賣,自個做主,這點兒能耐沒有,要你當我夫人幹甚麼!”掀了已單薄的袖管,見著已淺去許多,卻猶是留痕的幾道紅印,一時竟講不出話來,再想著她到底不是個由人操心,靠人羽翅的弱雞雛鳥,總算是寬慰舒坦幾分,又瞥她一眼,鬆開雙臂去,退坐到圈椅內:“況你膽子愈來愈肥,城樓敢爬,賊寇敢殺,去營地送衣送食宛如逛園子,連囚人都能易令而處,還有甚麼不敢做的?還向我交待作甚麼。”

崔嫣想他必要來問責,努嘴:“你嘴巴上說要我自個兒做主,卻是分明瞧不起女子,這做不得,那做不得,究竟甚麼才是做得的!”

甄世萬再是受不得那驚駭,慢悠熏陶:“不是瞧得起誰,瞧不起誰,向來便是男主外女主內,在甚麼位置作甚麼事,若男子都去做女子的事情,女子都去做男子的事,豈不是亂了套?”

崔嫣聽他這話明擺著強辯,卻也似乎並無大差錯,不曉得怎麼駁斥,啐一口扭過頭去:“你強詞奪理,我不跟你說。”

每說不過便是自行豎棋休戰,也不是第一回。見她作勢要走,他忙是將她腰兒一抓,生拽回來,脫到腿上跌坐下來,附至她耳垂邊:“能做的,多的是,你這丫頭卻是一件都不做。”

崔嫣察他身子有細微發顫,仰臉望他,心肉撲通撲通,覺他這些日輪廓似又清減了小半圈,卻是襯得五官愈發的英拔,不覺將手搭於他左胸之上,輕撫那道陳患:“初兒……可是真的已嫁了給你?”

甄世萬悶呢深喃:“說是嫁了,但為夫的,一日都不曾享受那當夫君的福利。”

自去歲彭城一別,載餘之間,憂事俗務,連綿不絕,縱使成了親,卻也是慌裏慌張,休說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連最是平凡的夫婦生活,也不曾有過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