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通神 (一)(1 / 2)

我叫童明軒,男,23歲,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存在了四十多年,沒錯,我已經死了,死了二十幾年。

也許有人會問我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沒有去投胎,其實並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當我從32樓跳下來的時候,就注定了我要以這個形態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這是我應有的懲罰,就如同來接我的那個鬼使大人當時半揶揄半同情地說:“自殺的人還想投胎?除非你能找一個替死鬼。”

跳樓的原因我已經記不太清了,但變成鬼的這麼多年我見慣了人間無數的是是非非,想來當初從高樓上一躍而下的原因無非也就是破產、失戀之類的,現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極!我遊蕩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忘了說了,其實鬼並不是很怕太陽,或者說隻是正午強烈的陽光短時間照射在我們身上的時候會覺得很不舒服而已,跟人走在黑夜裏一個道理。不同的是,人在黑夜裏害怕的是寂靜之中潛藏的恐懼,而鬼在白天害怕的是喧囂之中富含的熱鬧;人之所以害怕寂靜的黑夜是因為人是群居動物,在伸手不見五指豎耳不辨六律的環境中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一個人,孤獨伴隨著恐懼撫摸著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鬼之所以害怕喧囂的白天是因為鬼大都是獨居的,在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環境中隨處可見跟自己從前一樣的同類,悲傷衍生出的恐懼纏繞著全身,讓你不由得想快點逃離。所以我是孤獨的,但這種孤獨給了我安全感。

鬼使的那句話我一直在細細品味,前半句話是說不珍惜的就會永遠失去,可後半句話似乎又是給我指了一條路,從他的口吻中我聽不出這究竟是一條明路還是死路,後來想想自己似乎已經無路可走,所以管它什麼路,先走著再說吧。替死鬼,我倒是聽說過,抓住某個靠近危險的倒黴蛋給他來個落井下石送他最後一程,比如在河邊扯住過路人的腳脖子讓他掉進水裏溺死,或者揪住在窗邊看風景的人的領子讓他摔出窗外摔死,又或者蒙住高速行駛中的司機的眼睛讓他撞死……作為一個鬼,我要弄死別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可是我一種都做不出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沒了良心,那是我身上現在唯一還在微微跳動的地方,證明我還存在著。

於是既不想害人又有些不甘心的我經常在各個自殺現場遊蕩著。看著站在樓頂搖搖欲墜、趴在河堤邊撕心裂肺、抱著煤氣罐癡癡傻笑的男女老少,我知道其實隻要我伸一把手就能達到我的目的,可我就是下不了手。最後想死的死了,不想死的也活了,鬼使大人在來接人的時候衝著我抖落抖落手上的鏈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知道那笑容的意思,於是也尷尬地衝著他笑,鬼使換了另外一幅笑容,右邊嘴角上揚露出一顆獠牙,我隻得裝作沒看見他的嘲笑,低著頭走開。

我生著悶氣往回飄,一方麵是氣鬼使那陰陽怪氣的笑臉,另一方麵是氣自己心太軟,都成了鬼了還仁慈個什麼勁!剛來到我住的下水道出水口,一絲生人的氣息就鑽進了我的鼻孔,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隻見在洞口陽光還能照到的位置正有一個蓬頭垢麵的人抱膝坐著,呆呆地看著我。這下讓我立刻氣不打一處來,一股邪火直衝腦門子,一下撲到這人麵前開始張牙舞爪,把我做鬼二十多年來各種各樣嚇人的造型都擺了出來,先是血流滿麵、又是將全身的關節都擰得反過來、再是提著自己的腦袋在他麵前來回晃悠……這人不知道是不是嚇傻了,一動不動地看著我,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這副無動於衷的表情徹底激怒了我,我幹脆擺出我死時摔的四分五裂的樣子,沒想到這人居然開始拍手叫好!我明白了,這是一個傻子,同時滿腔的怒火也如同一個被紮破的氣球,一下子泄的無影無蹤。

我輕歎一口氣,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傻子看著我,口齒不清地喊著:“再……再……”

“什麼?”我無精打采地問。

“再……再……”傻子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再來一次?”

“嗯,嗯!”

好嘛,我費了半天勁嚇唬他他卻把這當成表演了!趁著傻子興奮地向洞口外單腳蹦著的時候,我借著洞外灑進來的光亮看清了傻子的臉。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長長的頭發因為許久不修理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發型,被汗水和頭油凝住像一頂氈帽一樣扣在頭頂;臉上烏漆嘛黑,不知道是髒的還是曬的,不過按反光程度來看應該是覆蓋了一層汙垢,隨便搓搓就會搓出一顆濟公的“伸腿瞪眼丸”;身上穿著一套應該是天藍色的運動服,胸口還有一個乍一看是“adidas”其實是“adidiaos”的標誌,最惹眼的是那個三葉草的下麵又加了三片葉子,上麵差個觀音大士就是觀(和)音(協)坐(社)蓮(會)了;腳上的大博文鞋倒是正品,可惜又破又舊且尺碼不符,十根腳趾齊刷刷的露在外麵,光從正麵看會誤以為那是一雙拖鞋。就穿著這樣一套裝備的傻子現在正齜著他的兩排大牙看著我嘿嘿傻樂,要換從前我活著的時候我一定不會願意跟他多待一秒鍾,就是現在我死了也隻想讓他趕快從我“家”滾出去。可這家夥似乎吃定我一般,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甚至好像因為我的出現更加喜歡這個臭氣熏天的地方了,對此我表示很無奈,我已經黔驢技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