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樹下,蟬聲隱隱,那人一襲碧色衣裙,那寬大的衣袖在微風中飄拂,九鳳伏在案上,烏黑濃密秀發披散開來,上麵用青玉簪子,鬆鬆挽了個髻,散亂下來的碎發遮住了麵容,隻覺得那青玉簪子沉靜如水,襯得那墨發如鍛如錦。那身下散亂放著一疊宣紙,風吹過,吹起了一地的宣紙,那人未見抬頭,似乎在認真的寫著什麼,見來人也絲毫沒有反應,手下握筆不停。
綻兒踮著腳,一步一步的越過,俯身將草地上吹落的宣紙,隨手撿起,一行娟秀不乏鋒利的小楷,“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公主,這是相思何人?”綻兒欲要轉身,隻聽得“嗤!”一聲,那宣紙從手中輕輕抽出,落入綠衣人懷中,九鳳佯裝生氣,臉上卻是滾燙,低聲嚷道:“綻兒最討厭。”轉身,將案上的宣紙胡亂一並收起,生怕綻兒再去看。
綻兒默不作聲,掃視一周,忽然眼睛一亮,將那壓在青玉案上的有些泛黃紙拿起來。定眼一看,這原是那半年前,李家公子寄給公主的書信,掐指算來,已經好久沒有寄信了。
九鳳雖然表麵上不在乎,可是仔細看來,臨摹寫字,公主一向不愛,如今隻要是有空,睹物思情,唯獨寄情於字,日日臨摹,竟仿得有些神似,一行小詩,竟被她寫的不下百遍,綻兒雖未見過幾次那人,但雁門關之圍,那人早已名噪京都,那泛黃紙上,寥寥幾筆,隻覺筆下如斯,雍容遒麗,竟像極了那人。
九鳳見綻兒手中那書信,竟沒有去搶,隻是沉默不語,默許了自己的心跡。
想起那日,黃河岸邊,滾滾紅塵,眼中隻是痛的睜不開,他們之間雖隔著一重紗幕,卻像是相隔著萬重,眼前那紅紗,遮住了彼此,隻能遠遠相望。皇帝寶黃色輦車停在前方,四方全是將士呼喊聲,如潮水般洶湧,隻見李世民一襲銀盔鐵甲,如戰神般,矗立在那,英勇氣勢逼人。
他翻身上馬,隔著萬人,望向九鳳的鳳車,那紅紗帷幕在風中巍巍顫動,吹起一角,隻望見他神情略有恍惚,似乎有話要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半響一騎清塵而去,聽著那越來越遠的馬蹄聲,隔著那層紅紗,望著那鮮紅背影越行越遠,想起那日,梧桐樹下,紅花婆娑,鳳凰為證,互許今生,“江都,我在江都等你,你可一定要來接我。”
“恩,好。等鳳凰花開之時,十裏紅妝,香車寶馬,我娶你進門。”
“世民,你可一定要來接我。”
九鳳站在那梨樹下,漫天飄落梨花,望著那禦舟之上,一行美女,婀娜嫋嫋,眉目如畫,正向湖深處駛去。九鳳並未在意,隻是隨口輕聲問道:“哪裏來這麼多宮女?”
“聽說是宇文大人進貢的美人,正要送去西苑”,綻兒緊隨其後說道。
九鳳望著那禦舟越行越遠,一絲愁緒浮現,自從上次圍困皇帝大病一場,醒後便是喜怒無常,更加寵信宇文一族與虞世基。
起初隋煬帝命侍衛許庭輔等十人,廣羅繡女;又命宇文愷在洛陽新建顯仁宮,又令麻叔謀、令狐達開通各處河道;一時間大興土木,國庫日漸虧損,蜀王曾上書,山東河南等地災民饑荒,開倉賑災,卻被隋煬帝狠狠駁斥,此次隋煬帝攜皇室一族駕龍舟遊江,眾人皆不敢半分抵抗,隻有蜀王楊同請命,駐紮洛陽監國。
在這富麗堂皇,樓台華麗的行宮中,諾大的行宮,形單影隻,皇帝如今隻知道沉醉於歡樂中,九鳳一人,終日坐在梨樹下,等待著李世民的鴻雁傳書。可距離上一次來信,已經有半年多了。
片片梨花,飄落於手中,“世民,你可知道。我好想你,你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