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天雷聞聲止步,向窗邊望去。隻見靠窗的桌邊站著一個年輕公子,看來年紀不過二十四五歲,身穿一件白色長衫,臉皮赤紅,雙眼迷離,已有三分薄醉,神態甚是懇切。

布天雷轉身抱了抱拳:“公子,可是喚我嗎?”

那年輕公子索性走了過來,攀住布天雷的胳膊:“正是。兄台,哦,看來你是老弟,相請不如偶遇,請吧。”

布天雷有些扭捏,臉色微微泛紅,推托道:“萍水相逢,怎麼好意思……”

那年輕公子將布天雷拽到酒桌邊,按他坐下,搖頭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老弟不要拘禮。小二,拿副碗筷來,再換兩個大碗!”

布天雷見桌上熱氣氤氳,雞鴨魚肉陳列滿桌,似乎都不曾下箸,但桌邊已歪倒了兩個酒壇。那公子搬起酒壇,將兩隻大碗斟滿,一碗推到布天雷麵前,端起另一碗,道:“先幹為敬!”一仰脖,將滿滿一碗燒刀子酒灌入口中。

布天雷在山上時,也曾見師父玄禰道人閑暇時拿個酒葫蘆抿兩口老酒,可不知道酒還有這樣的喝法。心想人家喝了,自己也得喝,當下也學著那公子的樣子,將一碗酒放到口邊,一飲而盡。

驟然間,布天雷覺得似有一把尖刀從喉嚨裏火辣辣直捅進去,肚腹中燃起熊熊烈火,臉頰脖頸漲得通紅,鼻涕眼淚都嗆了出來,不禁掩住嘴叫道:“好辣!好辣!”

那公子乍看布天雷牛飲鯨吞,以為遇上了海量,卻不料布天雷如此膿包,不禁哈哈大笑:“酒當然辣,難道你沒有喝過酒?”

布天雷喘了兩口大氣,擦擦淚,道:“我真沒喝過。”

“咦?”那公子仿佛看到了世間最稀奇之事,盯了布天雷半晌,笑道,“老弟,你左嘴角有一顆酒痣,看來必是我輩中人,不會喝不怕,我可以教你。這世間最好的事情,莫過於喝酒。有道是醉鄉有路宜常至,他處不堪行。來,慢慢再喝。”

布天雷吐吐舌頭,哪裏敢再端酒,先抄起筷子,下箸如飛,將一個肥蹄膀叉下一塊,塞到嘴裏,隻覺得肥美異常,胃口大開,甚為受用。當下囫圇吞下肚去,又伸筷夾住一隻雞腿,心想,這世間最好的事情,莫過於吃肉,哪裏是什麼喝酒?

那公子看著布天雷風卷殘雲,叫道:“好!老弟真是爽快。我喜歡。”端起酒來自顧自又喝了一碗。

忽然樓下一陣喧嘩,接著樓梯發出咚咚的重響,有四個大漢橫衝直撞走上樓來。領頭的是個矮胖子,穿件又肥又大的團花紫紅大氅,一臉橫肉,幾撇鼠須,神態倨傲。後邊三個隨從,都是獐頭鼠目,狐假虎威地擁著他。一行四人腰間都掛著刀劍兵刃。店小二馬上低頭哈腰、滿臉堆笑地迎上去。

“蔣大爺,您老可是有日子沒到我們得月齋來啦,熟客倒成了稀客。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您幾位坐哪裏?靠窗子吧,那兒亮堂,還可以看看街景。”

矮胖子沒有說話,身後一個左臉有塊青記的瘦猴先叫了起來:“趙小鞭,你狗日的是個豬腦子啊?我們蔣大爺哪回來不是坐六號齊楚閣?你他媽的多餘這麼一問。”口音又艮又直,是一口地道的保定府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