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中,她一人撐著竹篙,竹筏飄蕩在沒有邊界的水麵上,四周透亮,白的刺眼,靜的可怕。
她就像一隻落伍的雁,沒有方向的到處亂撞。她很努力很努力,卻怎麼也找不到該去的地方。
她盲目的劃了太久,劃到精疲力竭,最終隻好停了下來,低頭去看那沒有任何波浪起伏的水麵。如果不是手指確實是觸碰到了那永遠也掌握不住的水,她會覺得自己更像是被時間鎖住了一般,定格在了夢境中。
水色泛藍,剔透的可人。然後慢慢的,有了其他的色彩。
那是淡淡的粉色,溫潤,然後顏色逐漸變深。血紅色,豔烈,妖豔,在水中彌漫開來,墨水潑灑般地瀟灑與恐怖。
她抬頭順著那顏色的來源向遠處望去。
遠處是一抹她看不清楚的人影,出塵,飄逸,捉摸不到……孤獨。
為什麼覺得那樣的熟悉?她仿佛為這個身影等候了很久.
卻又是如此的陌生。
“你是誰……”話音出口才覺得自己的嗓子已沙啞的不成樣子,那麼微弱。
她想知道答案,但未必有人能給她。遠方的人似是沒有聽到,人影漸漸模糊,再也不見。
“等等!”下意識的邁出腳步,一個身體不穩,竹筏失去了重心,翻轉到了另一麵。
如鏡的水麵上終於有了一絲蕩漾。
她開始向水中沉沒,沒有力量的沉沒。
好像有人在拉著她的身體不讓她浮出水麵,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她的身體也越來越往下。
她掙紮了許久,直到放棄。
就這樣吧。
她想。
“噗——”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坐在床榻上的男子收回雙手,迅速調理好自己的氣息後扶住了前麵少女倒下來的身子。
“放心吧,她沒事了。”男子將俞翾安穩放置好,回頭對著在床頭一臉焦急看著他的小白說道。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不相信地向俞翾湊了過去。她呼吸平穩,略有急促,但蒼白的臉上已有紅潤的顏色,說明是真的沒事了。
小白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轉身用眼神對麵前的男子表示謝意,心裏自是十分驕傲。
——自己沒找錯人啊哈哈哈!
——老天爺啊我愛你啊哈哈哈!
——小主人啊你沒事了太好了哈哈哈!
男子微微一笑,走向桌子,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已經冷掉的花茶潤口:“這裏我不熟悉,沒辦法給她進行更深的治療。她的性命是保住了,但要想痊愈,必須配以草藥修養。”
手中的茶杯是用比較粗壯的木頭挖出來的,形狀很粗糙。表麵塗了從樹油,經過了打磨,變得很光滑,聞起來是淡雅的木香。
男子暗暗摩挲著這種天然質樸的杯子,心中不知怎麼浮起了一種不舍得放下的眷戀。
他雖然對麵前這隻狐鬆鼠的靈性很驚訝,但一想到那隻能服從命令的鳳凰,那條能聽從指揮的蛇,那群凶猛卻順從的狼,他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男子釋然地笑了笑,再次把杯子遞向嘴邊。
小白則是呆呆的望著他許久,然後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應該是可以完全相信的吧?他的意思是小主人必須出穀接著治療?可小主人出穀時間還沒到就這麼離開了會不會有更大的事?還有啊這個人怎麼能把小主人安全的運出穀?
小白一連在心裏打了好幾個大問號,糾結得不得了。神啊它的智商是真的不夠用啊!為什麼要給它這麼費腦的問題?!小白深刻地覺得自己的腦細胞現在真的是處於混亂的死機狀態,一團亂。
男子把眼神從杯子上移開,轉頭看著小白的表情,讀懂了它心中所想,思緒開始飛轉。
萬物皆有靈性,先祖的話果然不假,但這麼有靈性的可不多見。這隻狐鬆鼠,也算得上是一隻孕育了天地靈氣的靈獸了。
移開目光,再看這少女的傷口,深、狠、有定位。這種傷口,還有她體內的毒……應該是赤練王蛇攻擊所致。能讓赤練王蛇攻擊也就是讓那個人在意的人,這個時候,這種形勢,應該是墨家的人吧。
將茶杯放下,男子慢慢踱步到了門口。
外麵的雨勢已然小了很多,可以看清楚這個山穀的大概麵貌。
誰能想到,在幻海那樣看似凶險的食人林的深處,會有這樣的一個世外桃源?另外又有誰能想到,幻海裏那些凶猛的上古神獸,隻要自己不會出於恐懼去主動攻擊,他們便不會傷害任何人呢?
如此山穀,如此房屋,隻獨獨住著她麼?
轉身再打量這屋子:生活器具齊全,整潔有序,是長久居住的樣子。地上有三十多個大罐子,罐子裏裝著不同的花瓣,新鮮的,風幹的,彌漫了滿屋子的花香。將縮小範圍到墨家的話……如果他沒記錯,墨家曾有一位淩統領,武功卓越,當時稱為一絕,她所修的那種絕世武功和花瓣就有著莫大關係。
可,這位統領已然消失於江湖很多年,外界都傳聞,她,已經死了。
難道是她?並不如傳聞那般死去而是避亂世隱居於此?
可……她這麼年輕嗎嗎?還是……青春永駐長生不老?
她既與墨家無關係了,“已死”的她又不會對嬴政江山造成威脅,那個人又為何要她的命?
還有,她為何中了赤練蛇毒,卻沒有那麼快死去?到底是什麼因素,在他到來之前延續著她的生命?
謎團太多。
看來,有些答案,隻有等她醒了才能知曉。但無論答案是什麼,這個救命的人情,還是賣得呢。
男子心中打定主意,揚起嘴角:“放心,不久她就會醒的,一切等她醒了再做定奪也不遲。”
小白被男子的一句話理清了亂麻的思路,連連點頭,安靜地蜷縮在了少女枕邊,一心一意等待著少女的蘇醒。
窗欞外的桃花花瓣鋪天蓋地地從天穹落下,仿佛不經俗世打擾版純淨,映襯得好像夜晚永遠都是靜謐的存在。
一隻白色的大鳥振翅高飛,飛過山峰,飛過村落。
無聲、孤傲。
夜已深,醒著的是挑燈夜讀的抱負青年,睡著的是深入夢鄉的平民百姓。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個人,正在鳥背上駕馭著這隻巨大的白鳥,向他們不知道的地方飛去。
白鳳。
對不少人來說,這隻是一個聽起來很普通的陌生名字;
對不少人來說,這同樣是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字眼。
白鳥慢慢盤旋在一處緩峰周圍,白鳳找準了一處平底,縱身一躍。
前方不遠處是一抹雄渾的背影。
陰暗,張狂。
“白鳳來了。”赤練不知道她是不是由於擔憂才提醒了一句。她應該知道的,即使不用她說,她身旁的男子一定早就發現了。隻是……有些潛意識是改不掉了呢。
那背影在一瞬間抬起了手中的劍,劍光泠冽,淩厲的劍鋒正正對準少年的喉嚨,再往前一份就會一劍封喉。
換來的也隻不過是少年邪魅的一笑:“看來我還是不夠快。”
“你再試一百次也是同樣的結果。”男子收了劍,聲音沉穩有力。目光緩緩轉向另一方妖嬈的赤練,眼眸微動,“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一切妥當,衛莊大人。”赤練簡潔回複了衛莊,問著那個看起來沒有什麼利害的少年,“白鳳,情況如何?”
“月圓之夜,是隱蝠最喜歡的時刻。”
“那麟兒呢?”
“也已經開始行動了。”
衛莊站在懸崖邊默默地聽著,一頭白發在夜色中狂妄地隨風而揚。
他臉上的挑釁與興奮暗暗地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