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九重道:“再怎麼說,你們也是同源共祖。道士們俗心未去 ,那也不是罪過。”
敖景雲連連搖頭道:“魁首有所不知。如今武當山百宮千宇, 美如神闕,直花去朝廷大把的銀子。玄一等明知此乃籠絡手法,卻 都感激涕零,甘為驅使,江湖上已傳為笑柄了!”
任九重淡淡一笑道:“向盛背衰,也是人之常情。今日我二人 一見如故,須說些平生得意之事。”
敖景雲知他不願非議旁人,不由輕歎一聲,轉了心思道:“我 一生暢心舒懷的事,都是年輕時所為了!要說最得意的,倒真有一 件:記得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揚州城‘琪瑤樓’上,我與一人都看 上個絕色女子,兩下起了爭執。那人手麵極大,卻坐在暖閣裏不出 來,沒把我放在眼中。我當時銀子帶得不夠,怕女人們笑話,便想 請他出去較量。那人隻說我鬥不過他,不願撿這個便宜,卻叫那小 娘兒自己拿主意。還好那小娘兒非是一般的詩妓舞娃,倒有些蕙質 蘭心,竟以自家名字為題,叫我二人寫詞頌美,優者即可含羞薦枕 。我當時立書上闋,乃是:‘絕代豐姿,傾國神秀,一麵春風如夢 。百倍輕柔,勾勒情種,笑兒女古今。虛生酒,淫蕩樂,難醉英雄 誌。感喟風流,無奈此情無奈心。’那小娘兒一見,後半闋也不看 了,便對我投懷送抱。我隻聞那閣子裏有摔筆之聲,忍不住哈哈大 笑。”
任九重聽到此處,笑歎道:“了不起,直寫到女人心裏去了! 敖先生不愧是情場上有功夫的人!我倒想聽聽,那下半闋寫的又是 什麼?”
敖景雲道:“我既蒙混過關,下半闕也就沒寫。直到後來我遇 上真正心儀的女子,才想起後麵的幾句,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唉 ,風華易逝,情意如雲,浮生亦枉論。千回百轉,長憶知音,莫道 緣淺情深。乘龍引鳳終有日,誰人負深恩!”說罷悵然一歎,目中 愛恨難辨。
任九重卻撫掌笑道:“難怪任某當年輸得一塌糊塗!我就算摔 爛一百支筆,也還是寫不出啊!”
敖景雲聞言,麵露驚異之情,繼而恍然大悟。二人四目相交, 各懷驚喜,都放聲大笑起來。
猝見敖景雲一掌拍出,直取任九重胸膛。這一掌迅如閃電,正 是一記“五行雷電手”。須知玄門三乘八派,各以絕藝耀世,此手 更是“三分內勁七分藥”,“做手”的功夫十分了得,又兼二人近 在咫尺,任九重便有天大能為,也避之不及。
便在此刻,卻見任九重猛一矬腰,突然間骨振筋騰,周身仿佛 龍驚雷炸!敖景雲掌觸其胸,倏覺“電勁”已被撞散,驀地裏一隻 大手抓來,牢牢鉗住其臂。隻聽任九重微露痛意道:“先生此來, 我不稍疑。莫非先生真欲害我?”說話間,已鬆開手來。
敖景雲目中都是灰燼,黯然而起,竟欲落淚道:“我恨不能擄 了魁首,直躲到天邊去!可惜我沒這本事,更不知他們要如何害你 。果真這一切都是天意,我玄門必萬世遺臭了!”言罷深深一揖, 隻道了聲“珍重”,已飄然走出門去。
任九重品味其言,驟感一陣心悸,竟爾端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