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令人堪白頭(七 )(1 / 3)

丁開山在林間飛躍,像是隻負傷的野獸。他不敢停,隻因他已陷入窮途。小鳳仙的話說得驚心動魄,他們的陰謀一旦成功,將是一番如何可怕的後果……他不能死!他一定要去揭破那些人的陰謀!天子的威嚴絕對不容任何人褻瀆!

他的馬兒雖然已死,可他邁開雙腿在長草間飛奔,竟比寶馬還要快上三分,轉眼就要奔出這紅葉鎮了。

城西的亂墳崗子上,秋草高低起伏,仿佛隨時都會有惡鬼從那墳包裏撲出。長草間傳來一縷微弱得不成曲調的洞簫聲。丁開山陡然收住腳步。他本已衝出了紅葉鎮疆界,此刻卻又轉頭奔了回來。

丁開山突然覺得眼前的墳塋十分眼熟,猛然想起,自己麵前的這座墳塋內就是妹妹的一家。他的心頓時充滿痛苦和悲哀,幾乎就要落下淚來。就在這時,他又聽見了人聲。

墳塋邊的雜草間有一個穿著藕色衣服的人。那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身旁還有一管碧玉簫,卻已被人折作兩半。剛才的那縷簫聲想必就是這人用這斷簫發出的求救信號。

看見那玉簫,丁開山陡然動容。忍不住想到那鴿影,想到小鳳仙提到的另一個人。他們是不是以為那一半虎符就在那人身上,所以才會對他下了毒手?

丁開山伸手去扶那人,那人卻一下子跳了起來,在地上順勢一滾,翻身就是一刀!丁開山大驚,輕輕一點已騰空而起,而那人也不知從哪裏摸出個黑黝黝的鐵筒,幾點烏光無聲無息地射入了丁開山左腿。

丁開山一聲大吼,一掌掃去,那人這次真的再也不能動了。丁開山翻過他的身子才發現,這人竟不是自己預先留下的那名“伏兵”,而赫然是張居堂!

這個方圓八百裏內最大的官兒,竟也隻不過是他人的一個小小卒子。張居堂此刻已死,麵上卻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仿佛在說:大將軍,你中了我的計了,我雖已活不成,可你卻也隻能跟著一道下黃泉了。

丁開山隻覺全身麻痹,一點力氣也發不出。他至今還記得“老刀”死時的慘狀,心中隻覺又酸又苦。

難道真的就要死了麼?妹妹一家死了,老十三死了,二十個弟兄死了,伏兵死了,而我,現在真的隻能眼看著這場陰謀發生麼?

一咬牙,丁開山摸出那把方才張居堂用來暗算自己的大刀,隻一揮,那條中毒的左腿竟已被他生生斬斷。縱然是壯士斷腿,到底也是肉身,丁開山不禁痛叫一聲,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丁開山正躺在泥濘中。不知何時,天上已下起了大雨,仿佛是老天也正為他的遭遇而大哭。他的斷腿上裹著一方手帕,但血水還是不斷從傷口處湧出。雨水剛剛衝去了湧出的血水,卻又立即有新的血流出。

丁開山依然身處在那片墳塋前,他的身後是妹妹、妹夫的墳墓,身前則靜靜立了一個人影。

——那竟是個女子,和丁開山一般被淋得透濕。丁開山抬頭癡癡看著那女子的臉,見她麵上又是溫柔,又是痛惜,一雙眼不禁流下淚來。

故老相傳,一個人臨死時總會看見自己逝去的親人,莫非自己竟已要死了?丁開山一陣恍惚。站在他身前的人影赫然竟是他的妹妹,那個明明早已死在大火中的丁綰綰。

“我沒辦法為你尋一個更舒適的所在,隻因我怕一移動你,我倆就都會被人發現。你的傷我雖已包好,卻因我沒有治傷的藥,所以止不了血。哥哥,你痛不痛?

“當日我並沒有死,你看見的焦骨隻是我的丈夫和孩子。那些妖人們想讓我死,可是我卻偏偏不死!

“我雖早知道你已來了此鎮,卻一直不敢露麵與你相認,隻因他們實在太可怕,他們甚至已算得上活在人間的惡鬼。

“我一直都躲在這墳塋間,到了深夜才敢去偷點吃食。那天你們開棺驗屍的時候,其實我就躲在那棵柏樹後遠遠觀望。”

綰綰似乎一直都在自言自語,丁開山整個人就像陷於迷夢,他很想摸一摸妹妹的臉,又很想掐掐自己,可是他卻完全沒有力氣。難道妹妹竟然還活著?這一切就像一場噩夢,可是現在,夢卻終於要醒了。

終於,丁開山掙紮著開口:“你真的是綰綰?”

一縷縷水柱順著女子的頭發流下,竟令她連眼都睜不開了。這樣的暴雨下,沒有任何麵具易容經得住衝刷。何況她的風姿、她的聲音、她的舉止都是丁開山自小就熟悉萬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