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15(十六)(2 / 2)

林中寂寂,枝柯微微搖晃,日光瀉地,如鋪碎金,穀縝伏著狼屍,疲乏欲死,但覺有生以來,便不曾這麼累過,一時隻顧喘氣。他手腳腰背均被抓傷,衣褲也被撕成條狀,露出道道爪痕,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喘息初定,穀縝爬起來,抬眼一瞧,北落師門正趴在樹上,舔爪理毛,悠哉遊哉。穀縝心中恨極,雙手叉腰,“臭貓、賊貓”一陣大罵。北落師門理也不理,隻顧眯眼曬著太陽。

穀縝罵了一通,也無別法,便將餘怒發泄在死狼身上,扒皮烤肉,大啃大吃,心裏卻將之想象成北落師門,叫聲“賊貓兒”,便咬一口,直至飽足,才恨恨作罷,這時左右一瞧,卻不見了北落師門。

穀縝餘怒未消,暗自尋思:“這賊貓兒可惡,從來隻有我算計人的,今日卻被這畜生算計了,不成,不能就這樣算了,定要想個法子,報複報複。”正咬牙發狠,忽聞一股異香,似酒非酒,沁脾暖心。穀縝這兩日不曾飲酒,頓時咽了一口唾沫,轉眼望去,北落師門銜著一枚紫色靈芝,悄然走近,擱到穀縝腳前,便去一旁蜷著睡覺去了。

穀縝驚疑不定,拾起紫芝打量,見那芝草巴掌大小,明潤剔透,莖葉中若有紫光流轉,更妙的是,紫芝香氣馥鬱,有如醇酒,勾起他肚裏酒蟲,當即咬了一口,甜如醴,潤如酥,入口即化,下至腹中,便化為酒杯大小一團暖意,聚而不散。

穀縝幾口吃罷,身心快美,意猶未盡,瞥了北落師門一眼,怨氣頓時消了大半,心道:“算你賊貓兒有良心,送來這等好東西,咱們暫且兩清。”一念及此,忽覺睡意湧來,眼皮沉重。穀縝心頭奇怪,連連搖頭,卻怎也無法驅散睡魔,他何等聰明,轉眼瞪向北落師門,隻見那小小白影漸漸模糊起來,穀縝心中既驚且怒,不由喃喃道:“賊貓兒,你好,你好,又來算計老子……”謾罵尚未出口,早已是眼皮合攏,知覺全無了。

這一覺無思無夢,醒覺時,穀縝神氣清爽,即刻躍起,走了幾步,忽然不覺傷口痛楚,低眼望去,身上傷口不知何時盡數彌合,僅餘淡淡紅痕。

穀縝吃了一驚,旋即明白是那紫芝之功,頓時喜不自勝,叫道:“貓兄,貓兄。”飛奔出洞,腳步未停,樹叢颯然一響,躥出兩頭大狼,張牙舞爪,猛撲上來。

穀縝滿心歡喜化為一團憤怒,無奈之下,隻得施展“貓王步”招架。然而此次多了一頭狼,應付起來越發驚險。苦鬥半晌,總算製服二狼,誰知北落師門不容他喘息,又陸續趕來更多野狼、豺狗,乃至於花斑大豹,與穀縝搏殺。穀縝若然傷疲,它便銜來紫芝,穀縝食後,沉睡如死,可是一覺醒來,又必然傷愈力複,更勝往昔。

叢林中弱肉強食,盡以武力取勝,穀縝素日的聰明機巧,麵對如許猛獸,無所用之,唯有鼓起智勇,保命求生。好在他性喜挑戰,樂於冒險,越到生死關頭,越能激發自身潛力,是故初時氣憤,幾次爭鬥下來,反而生出莫大興趣,對這“貓王步”的神妙節奏領悟益深,伏獸製強,漸有餘力。尤其服食紫芝之後,日覺體健身輕,精力鼓蕩,跳得更高,跑得更快,揮拳出腳,無不沉猛。隻苦了這一山的虎豹豺狼,短短數日間,死傷不迭,即不死傷,也被穀縝一頓拳腳打得昏頭脹腦,夾尾而逃。

這一日,穀縝周旋良久,總算趕走一頭猛虎,身子疲憊已極,四顧不見北落師門,便坐將下來,閉眼假寐。坐了片刻,睡意正起,穀縝心頭忽地一動,這幾日他與野獸對麵相搏,對叢林中的危機漸漸生出異常靈覺,當即猛然睜眼,卻見北落師門悄立丈外,口銜一枚紫芝,眼中藍光湛湛,極是陰沉。

“賊貓兒。”穀縝鬆一口氣,笑道,“又送吃的來了?”話未說完,心跳忽劇,一股寒意走遍全身。穀縝猛然掉頭,便聽一聲銳響,既似雛雞啞啼,又如堅帛撕裂,霎時間,從十丈外的草叢中鑽出一個蛇頭,大如笆鬥,後麵帶著水桶粗細的蛇身,通體紫鱗,長達七丈。